左一主教沉默著,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他很清楚,無論他是什麼反應,他的身份都會暴露。
如果反駁,黎漸川大可以直接指定他,獲得他的真實身份。如果默認,那也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在此時此刻,真正的無辜者擁有的權力太大了。
黎漸川的聲音散漫卻又鋒利,雙眼也一直在觀察著左一主教的細微反應和動作。
對於左一主教的身份的判斷,最開始其實百分之八十都是連蒙帶猜。
原本黎漸川在看到第二輪審判案件最後的三小時破解規則時,就對“熟悉的子彈”這個形容有一定的猜測。既然是熟悉的子彈,那就說明他遇到過。而黎漸川第二輪唯一一次直麵槍擊,就是在化驗科鑒定安德烈的指甲時。
化驗科的窗戶對著監控室,那是一枚從監控室射出來的子彈。
黎漸川起初懷疑的是鮑勃或強尼,但在成為檢察官去找老局長時,他注意到老局長的辦公室就在監控室隔壁,而老局長的手不知道是有意無意,一直放在口袋裡。
另外就是殯儀館的皮特。
皮特在同一場景內明顯有一個同伴,而魔盒遊戲裡玩家之間信任度極低,真的能夠有一定合作基礎的,基本都是魔盒組隊進來的。在這一局中,黎漸川隻看出了左一主教帶了兩個人進來。
還有會議室的混亂中,鮑勃最後的笑,和鑽入人群中去維持秩序的老局長。
左一主教其實隱藏得很深,很好,他對黎漸川的針對也總是恰到好處。
但偏偏這一次,黎漸川學會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自述的那句話帶有一定的誤導性,很容易讓人對他產生懷疑心理,把票投給他。一共六個人,哪怕隻有一個人投給了他,再加上他自己的一票,他也有很大幾率被送上審判席。
成功最好,失敗也無所謂。
最為關鍵的是,他對所謂的凶手任務有一些猜測,這局遊戲值得他賭一把。
而一旦他像現在一樣賭贏了,那他就擁有了極大的優勢。比如猜測左一主教的身份。
猜錯了,黎漸川本就毫無損失。但如果猜對了,他就可以省下這次無辜者的權力,用來去得到其他玩家的身份。
而事實證明,黎漸川應該猜對了。
左一主教看似毫無反應,但在雙眼堪比掃描儀的黎特工眼中——左一主教的脊背挺直了幾分,拇指和食指不經意地摩擦了兩下,細微之處,無比清晰地透露出了一股被揭穿的緊張焦慮,和強自鎮定。
這個判斷結果的肯定,也為黎漸川最重要最大膽的一個猜測,提供了一份依據。
“彆這麼緊張,局長先生。”
黎漸川慢慢收回視線。
如果以報複心理來說,他應該用無辜者的權力選擇左一主教,直接廢掉他的一樣器官,讓他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再不能針對自己。
但黎漸川對整個圓桌另有猜測。
這個猜測讓他不能單純以這種心理行事。他需要暫時留下左一主教。
他冒險拿到這份權力,就要將它最大化。
通過威脅與試探,從左一主教身上拿到了想要的結果,黎漸川的目光落在了之前說出“我在第二次見到芭比娃娃時,執行了任務”的騎士身上。
騎士自述的這句話,仔細想想,實在太有問題。
第二次見到芭比娃娃執行了任務。
那麼第一次為什麼沒有執行?是因為不想執行,還是不能執行?
如果各個審判門內的芭比娃娃都在勞恩家裡,那什麼情況會讓騎士兩次見到芭比娃娃,且第一次沒有動手執行凶手任務?
黎漸川直覺騎士的身份很關鍵。
他思索了片刻,手指沒什麼猶豫地抬起,點在了騎士身上:“我想要騎士的眼睛,和他的真實身份……”
對麵的騎士猛地抬起頭,死死盯向黎漸川。
而在黎漸川的眼中,騎士身上的鬥篷冰消雪融一般緩緩消失了。
黑暗的庇護潰散,露出了一雙熟悉的微紅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快失去光彩,變得空洞無神。
騎士臉皮微微抽搐,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很好,國王。希望我們下一輪審判可以再會,我會為你備上一份你喜歡的禮物。”
“謝謝。”
黎漸川舉起桌子上的香檳,對著騎士遙遙晃了下,雙眼微眯。
既是出乎意料,卻又是在意料之中的身份。
微紅的眼睛,神經質的表情——
騎士是安德烈。
但卻不是他在上一輪場景中見到的安德烈。
而如果騎士在他自己的審判門內是安德烈的身份,那麼他的接觸線索即死,是誰殺死的他?
同一扇門內,會有兩個安德烈嗎?
圓桌上的迷霧似乎更加撲朔迷離了。
白蠟燭的陰影裡傳出收音機沙啞的聲音:“審判結束,賞罰開始。正義與公理,從不以人類的意誌為轉移。凶手再次逃脫,無辜者被送上絞刑架,審判的罪孽一直在持續……”
黎漸川專注地聽著收銀的話語,察覺到了和第一次審判不同的微小用詞變化。
它似乎在暗示什麼。
“各位審判員指認凶手失敗,圓桌懲罰,收取右耳聽力!”
收音機聲音一沉,電流音混雜著詭譎的音色,陰冷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