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的話讓走廊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黎漸川身上。
黎漸川心頭微動,臉上卻沒露出太多的情緒,而是略帶著一絲訝異地揚了下眉:“既然你這麼說,雷蒙先生,介意單獨聊聊嗎?”
問的是雷蒙,但黎漸川的目光卻掃向了鮑勃。
不過鮑勃的表現卻讓黎漸川感到有些奇怪。
因為鮑勃對於雷蒙話語中透露出的某種含義和內幕似乎並沒有太過驚訝或在意,他看向雷蒙的眼中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蔑鄙夷。
麵對黎漸川的詢問,鮑勃嚴肅板正的麵孔扯開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這並沒有什麼不符合程序的,洛斯。”
鮑勃的語氣透著熟稔:“但我想你應該快一些,五分鐘,我們同他可沒有什麼好講的。”
他拍了拍黎漸川的肩,示意那兩名警探鬆開手。
通過鮑勃的語言和舉動,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洛斯和鮑勃之間絕對不是一般的警探和檢察官的關係。
但黎漸川記得在鬱金香路凶殺案時,鮑勃好像並沒有對他有什麼熟悉的表現。在原時間線的鬱金香路距今的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相信我,會很快。”
黎漸川笑了笑,推開旁邊一個房間的門,讓雷蒙進去,然後自己邁過去,反手帶上了房門。
“洛斯先生……”
房門關閉後,雷蒙緊張焦慮的狀態瞬間就放鬆下來了。
他看了眼緊閉的門,慢慢走向窗邊,手上的手銬發出叮當的碰撞聲。
雷蒙低聲說:“您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那件事您很清楚,我和您,還有瓊斯先生之間擁有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利益關係,我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您應該知道的,我就算要殺人,也應該是把您和瓊斯先生一起殺掉,而不是會留下這樣大的把柄……”
他的解釋有些混亂和含糊,帶著幾絲迫切的憂慮。
黎漸川不是真正的洛斯,當然不清楚“那件事”和所謂的“利益關係”“把柄”究竟是什麼,但這不妨礙他雞同鴨講地套話。
“我了解這些,雷蒙。”
黎漸川望了眼窗外,隨手拉上窗簾:“但現在鮑勃有證據……凶器,他們在你的辦公室找到了殺人的凶器。這是關鍵性證據,足以為你釘上罪名。”
房間內的光線被蒙上了幽昧昏沉的陰翳。
雷蒙臉色難看:“這是汙蔑,洛斯先生!凶器絕對不會在我的辦公室,那是有人偽造的證據!”
“不在你的辦公室,那凶器會在哪裡?”
“在……”
雷蒙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一頓,抬眼看向黎漸川,“在一個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洛斯先生……您知道,我不會殺瓊斯先生。”
一詐沒有詐出來,但黎漸川還是從雷蒙的反應中看出了一些東西——比如,雷蒙即便沒有檢查過瓊斯的屍體,但卻很有可能看見過瓊斯自殺的過程,至少,是吞下水果刀的過程。
但雷蒙剛見到瓊斯屍體時的震驚恐懼,卻也不像是作假。
如果說雷蒙見到過雷蒙自殺的過程,那麼他早上的時候,究竟在驚駭些什麼?
黎漸川覺得隻是剛進入這一輪短短幾十分鐘,一團又一團接踵而至的迷惑就已經要將他的腦子撐破了。本以為將要解開的謎題,再度籠上了濃重的迷霧。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眼角的餘光留意著雷蒙的動作,隨意問:“你認為是有人偽造了凶器,那麼雷蒙先生,你覺得有誰想要害你?”
雷蒙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一抖,但說出口的卻是:“我不知道,洛斯先生。我的占卜屋開了很多年了,您也是這裡的老顧客,您知道,我向來是與人為善的。我沒有什麼仇家,也沒有參與過什麼惡劣的事件。”
“不好意思,雷蒙,原諒我忘記了,你的占卜屋在梅恩市開了多少年了?”
黎漸川微微揚眉。
“八年,洛斯先生。”
雷蒙回答:“時間已經很久了,您可能已經忘記了,但我還記得,您還是開業時候的第一批顧客。”
黎漸川眉心微蹙,一邊飛速理著這些關係和線索,一邊正要繼續套話,卻忽然聽到關閉的房門被敲響了。
鮑勃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洛斯,紮克來了。”
紮克律師?
黎漸川瞬間想起了圓桌上那張被燒成灰燼的椅子和第一輪中男律師的死狀。
他垂在身側的殘缺右手微微動了動,隨著走動的動作自然而然地插到了風衣的口袋裡:“雷蒙先生,看來我們今天的談話隻能到此為止了,有機會我願意與您再次相見。”
他偏頭看了眼雷蒙,發現雷蒙的脊背隨著他開門的舉動再度緊繃了起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洛斯先生。”
雷蒙閃躲著黎漸川的目光,勉強笑笑。
黎漸川微微皺眉,但還是打開了門。
開門後一抬眼,他就看到了正在和鮑勃愉快交談的男律師紮克。
如他之前所判斷的,紮克律師,就是他第一輪在羅恩的房子裡見到的死於煤氣中毒的玩家男律師。
或者換句話說,已死的玩家右一主教曾經在某一扇審判門中,頂替過紮克的身份。
而在那名玩家死在第一輪後,紮克這個身份也就重回了原有的時間線。
但黎漸川並未因此就放下戒備。
因為他記得很清楚,在第四輪開始,四名玩家選擇審判門鑰匙時,左一主教的棋子並沒有人選,而右一主教的棋子卻不見了。
另外三個消失的棋子,一個是黎漸川選擇的自己的半身國王,還有兩個是代表著騎士安德烈的騎士棋子和代表著禁衛軍的一顆棋子。
如果他們三個都選擇的代表自己的棋子,那麼右一主教的棋子很可能就是被左一主教拿走了。
而現在,好巧不巧,右一主教代表的紮克出現了。
黎漸川的視線在紮克臉上繞過一圈,非常自然地落在了他的身側——紮克的右手也放在衣服的口袋裡。
“哦,洛斯,你在這兒。”
紮克有些驚喜地笑著伸出左手,黎漸川勾起唇角,同樣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手。
兩人的視線交接,都透露著濃濃的探究。
鮑勃讓兩名警探先將雷蒙帶上警車,同時看向黎漸川道:“洛斯,尤裡小姐已經尋求了法律救援站的幫助,紮克會負責這件案子尤裡小姐和瓊斯先生方麵的事宜。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
他的眼神如鷹隼,透著絲意味深長:“我們沒必要繼續盯著了,洛斯。”
黎漸川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不知道剛才紮克和鮑勃說了什麼,但絕對不會是暴露了自己的玩家身份。
可即便如此,這也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消息。因為左一主教總像是開了掛一樣,擁有很多他無法觸及的線索和視角。
“我明白,鮑勃。”
黎漸川適可而止地停止了探究,順利地打消了鮑勃眼底漫開的一抹疑色。
在黎漸川和鮑勃短暫交談的時候,紮克已經低聲和滿麵淚痕的尤裡小姐說起了話,並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尤裡小姐擦拭眼淚。
“那麼,我和尤裡小姐就先走一步,兩位。”
紮克微微一笑,朝黎漸川和鮑勃示意,然後彎起胳膊讓尤裡小姐挽住,大步往外走去。
同時,黎漸川注意到紮克的另一隻手摸出了手機,快速地在手機上了按了些什麼。
黎漸川直覺這不是什麼好事,立刻道:“我還有事,鮑勃,關於雷蒙的案子我們之後再聯係。”
說完,他也不等鮑勃多作反應,就從走廊的另一邊快速下了樓,趁一樓的警探不注意,沒走門,直接翻窗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