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麵泛起水紋般的漣漪,如突然撤去屏障的沼澤,將黎漸川撞來的身體快速吞沒。
周身被黏著的泥濘感包裹。
黎漸川的呼吸微微一滯,耳內回蕩起輕微的嗡鳴聲,就像瞬間突破一層奇異的空間般,有種混亂顛倒的錯覺。
這錯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邁出的腳落下,陡然踩到了一片實地。
幾乎同時,沉重的附著感從四肢百骸褪去,他的視野霍然一暗,被湧來的黑色潮水阻礙,隻能望見前方一條像是由無數層疊的門組成的通道。
鏡子的破碎聲和觸手的湧動追逐全部被攔在了鏡子外,黎漸川周圍突然寂靜下來。
他已經穿梭進鏡中,但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點冰涼的金屬感不輕不重地抵在他一側的太陽穴上。
“我等了你很久了。”
熟悉的沉啞的聲音。
黎漸川偏過視線,掃了眼近在咫尺的漆黑的槍身,又看向從黑暗中凸顯出身影的另一個自己,略微挑眉:“你一直在這裡等著?”
握槍的男人眉目冷冽肅然,刻著細小的血痕和汗珠,扣著扳機的手指非常穩,像是無論什麼情況都不會動搖。他隻穿著白色的防護服,沒有戴防毒麵具,頭發也半長著,和現在的黎漸川的狀態幾乎完全一樣。
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著,對方和黎漸川做出相同的挑眉動作,含著點刀鋒一樣冷銳的笑容回答道:“當然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接下來又想要做什麼。因為我就是未來的你。”對方頓了頓,道,“這麼說也不太對,應該說我是死後的另一個時間線的你。”
黎漸川道:“你想說這裡存在的,之前對我示警的那兩個,還有你,都是其他時間線上的我?”
“那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等在這裡殺我。”
對方眯起眼,沒有什麼意外神色地說:“我知道你會問出這個問題,這就是我沒有第一時間開槍的原因。你的疑問我可以解答,這或許對我們離開這裡的行動有所幫助。”
黎漸川垂下眼,沒有反駁他關於我們的說辭。
“我就是你,是使用鏡中穿梭,從這裡離開後的你。”對方開口就直接挑破了黎漸川的特殊能力。
這在黎漸川的意料之中。
事實上,當他被槍口指上太陽穴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而所有魔盒玩家的特殊能力,魔盒內的怪物是不可能知道或者使用的。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規則。
所以黎漸川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拿槍指著他的不會是魔盒怪物。
“離開這裡之後,你遇到了什麼?”黎漸川聽懂了對方話外的含義。
對方勾了下唇角:“和自己說話就是簡單。其實你目前所經曆過的事情,我也都經曆過。但我穿梭進這條鏡中通道之後,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的人。我順利地離開了通道,然後獲得了十秒失明的負麵效果。”
“我和你一樣,認為這十秒的黑暗不算什麼。即便失去了視覺,我的戰鬥能力也不會因此打上太大的折扣。”
“但真正的結果是,在失去視力的那一刻,我就遭受到了完全無法預判的攻擊,當場死亡。”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你現在能見到我,這就證明這種死亡並不完全成立。我又在其他時間線的自己身上複活了。複活後我結合那個時間線的自己的所見所聞,大致猜到了這裡究竟是什麼情況。”
黎漸川很給麵子地接道:“什麼情況?”
對方用槍口點了點黎漸川的額角,揚眉道:“鏡像。這裡的每個我都是我,但也都是鏡像。除了你和我之外,這裡應該還有第三個我們,這就是那行血字所說的三個參觀者。”
“隻有其中一個我們親自動手殺掉另外兩個鏡像,才能真正打破這種詭異的循環,離開這裡。任何一個鏡像死於其他方式,都能夠再次複活,一直重複這種循環。”
“破解的方法唯有彼此殺戮,殺到隻剩下一個。其實也不算很難猜,對嗎?”
那把熟悉的嗓音微微壓沉了些,帶著不加掩飾的散漫的殺意,仿佛隨時都會冷酷地扣下扳機。
黎漸川沒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沉默了幾秒,問道:“你的左輪,用過幾顆子彈?”
對方皺起眉:“一顆也沒有用過,我複活後剛剛得到的這把槍。”
“那你應該不知道……我也有一把槍。”
話音未落,黎漸川霍然抬手。
連續的砰砰槍響,子彈卷著火花與強大的衝擊力射出。
對方猛地側閃,毫不猶豫開槍。
但世界上最難戰勝的敵人就是自己。
黎漸川同樣猜得到對方會用什麼方式閃躲反擊,他避開飛旋而來的子彈,放棄了自己的習慣,立刻欺身近戰。
砰的一聲,左輪的槍托狠狠砸在對方的腦袋上,鮮血迸出,掛落在黎漸川的睫毛上。
對方悶哼一聲,仿佛不知疼痛,身形一晃,上身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過來,一個單鞭劈向黎漸川的頸側。
黎漸川的手腕一沉,全身肌肉調動起來的強大力量都傳遞過來,集中爆發在了捏緊的拳頭上。
他一拳砸向對方的腹部,同時迎著臉側撲來的風聲,沉肩滑步,猛地錯開。
“砰!”
一槍穿透了黎漸川的防護服,擦著他的肘下留下一個灼燒的焦痕。
黎漸川反手擒住對方握槍的手臂,單腿一躍,借力踢出一道凜風。
對方立即抬臂去擋,也就是趁著這一刹那,黎漸川握槍的手高高一揚,槍身在掌心飛快一轉,一聲悶響,準確地砸在了對方的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