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準抬起黯淡的眼:“看來這就是紅燈選中的研究者的‘福利’。”
數字、窗格、紅燈、內心投影,還有由此帶來的怪異的容納方法,以及被自己熟知的奇異物品衍化出的怪異——或許這就是之前兩個周目能有幸存者的原因。
黎漸川心想,這好像是一條擺在明麵上的留給研究者們的生路,即使不掌握規律聯係,也有可能誤打誤撞上。
“也可能是陷阱。”
謝長生道。
他頓了頓,又簡單了說了下他得到的容納怪異的方法。
和黎漸川見到的葉戈爾針對先知殘骸的操作差不多,一共隻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身體素質足夠好,因為需要從胸口到腰腹一線剖開,把怪異塞進去,二就是必須知道怪異的名字和基本能力,才能順利容納。
當然,第二個條件不滿足也沒事,以怪異無法拒絕的能量或血肉獻祭它,一樣可以強行將它容納。
這就是葉戈爾和小貝爾的法子。
但這種情況就麵臨著容納不徹底、隨時可能被怪異反過來吞噬、不定時需要血肉獻祭等問題,可以說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為。
兩個條件都滿足,容納順利,也就是向導們和李金雅、丹尼爾的情況,身體出現非人類化特征,且動用能力就會變得更為明顯,幾乎完全呈現出怪異的本質模樣。
他們平時很安全,但一旦失控,同樣危險。
黎漸川立著耳朵聽著,忽然想到了另一種情況——容納過怪異,然後又將其主動或被迫剝離的人類身上,會發生麼?
幾乎是想到這一點的瞬間,他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第一補給點和第二補給點那些形貌舉止都非常詭異的原住民們或許就是這樣一批人。
前者成了隱形的存在,遇光即死,圈養和關押著怪異,後者連人類的模樣都沒有了,全部是遊蛇一般的藤蔓,不動用能力的時候就縮在花盆裡,做著盆栽。
而先知口中原住民們和怪異的合作,和小貝爾的故事書裡的描述,無一不是指向這點。
所以嚴格來說,整個切爾諾貝利完全沒有接受、也沒有接受過怪異力量的,隻有外來的研究者們。
精確一點,就是第三周目新來的研究者們,不包括黎漸川自己和朱利安這些人。
畢竟不能見光這條法則怎麼看都怎麼有問題,如果不是不能隱形,黎漸川都要懷疑自己和第一補給點的原住民沒有任何差彆了。
但就算有差彆,按照朱利安話裡的意思,他和朱利安這樣的前兩周目的幸存者,也受到了切爾諾貝利的詛咒,現在推測下來,他們極有可能曾容納過怪異,才能在禁區中存活到這一周目的實驗。
顯然,容納怪異活下來,再將其剝離,一樣無法真正擺脫切爾諾貝利。
“三樓玻璃房裡所有奇異物品生命化的怪異你都認識,都能容納?”寧準視線虛虛地掃了眼幽長的走廊,確認般問道。
謝長生猶豫了下,道:“不是所有。”
“整個三樓的走廊是回字形,我從院長辦公室上來後繞了一圈才遇到的護士。據我觀察,大部分的玻璃房都是空的,算上假卿卿這間,隻有八間關了東西,其中三間我不認識,也沒有聽說過。”
“走吧,去看看。”
寧準彎起唇角,挑眉道:“說不準有意外驚喜在等著我們呢。而且如果我沒猜錯,僅僅隻是聽說過的奇異物品是不會有投影的,不然昨天晚上我們不可能過得那麼輕鬆。”
昨晚彭婆婆那投影還叫輕鬆嗎?
黎漸川吐槽了句,帶動脖子上的項圈,引著寧準跟上謝長生,往前走。
“昨晚的運水車應該就是內心投影外的怪異吧。”謝長生說,“今晚能出現在這裡的,也不會簡單。”
當時彭婆婆麵對運水車的態度在觀察敏銳的人眼裡已經相當明顯了。
“五號房。”
三人走了一段,謝長生忽然腳步一頓,停在了一間玻璃房前:“它前麵的八號房是血管古琴,我在豫省一座古墓裡見到過,最後被國家的秘密研究所收走了。”
黎漸川順著謝長生的目光朝六號房裡望了眼。
一架通體血紅的古琴擺在裡麵,隱約能看出一個人形,軀乾鋪成琴身,四肢彎折成支架,胸膛破開,裡麵青紅的血管露在外麵,排列成七弦,無人彈奏,卻傳出哀怨琴聲。
果然相當詭異。
隻看了一眼,黎漸川就收回了視線,但五號房似乎也沒什麼獨特的,裡麵是一隻長著一雙人手和一雙人腳的巨型蝸牛,蝸殼青黑,紋路纏繞成一個令人多看一眼就要眩暈的漩渦。
它在玻璃房內啪嗒啪嗒地來回走動著。
察覺到三人的停留時,它的動作頓了頓,頭上的觸角轉過來,猛地彈射過來兩顆屬於人類的眼球,啪地一下粘在玻璃上,上下左右混亂不定地轉動著,發出咕嘰咕嘰的黏膩聲音。
眼球和手腳都有著明顯的手術痕跡,應該是永生之地寵物醫院的傑作。
寧準湊近玻璃牆,和那雙混亂的眼球對視了幾秒,笑著搖了搖頭。
“主刀的醫生審美堪憂。”
他抬了抬下巴,三人繼續向前走,路過一根燃燒著的人體蠟燭和一滴懸浮在空中的銀色血液後,很快來到了走廊的另一邊。
這裡最後兩間玻璃房緊挨著,靠在電梯旁。
一間三十號房,裡麵是一條長滿了飄動如發絲的觸須的粗長蠕蟲,通體慘白,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它的內臟和血管。
這蠕蟲長著一張人類的嘴,在不停地吃著旁邊小山一樣高的腐爛食物。
而隔壁的三十二號房,則是在一張空桌子上放著一個比巨人的頭顱還要大上許多的不停轉動的地球儀,地球儀的顏色斑斕,如同蛇鱗,上麵顯示著不知哪裡的地圖,總之不是地球的。
這三個怪異好像都有一點蛇類的特征,讓黎漸川莫名想起了小貝兒的故事書裡提過來到切爾諾貝利的第一個怪異,一條永遠無增長的貪吃蛇,達克。
“這些玻璃房沒有采用金屬——玻璃——金屬的夾層結構封鎖,但卻能隔絕這些怪異的大部分力量,應該是玻璃本身比較特殊。而且每間玻璃房也都沒有門,這有點令人傷腦筋。”
寧準扶著牆,眯起眼望向地球儀。
他不在乎玻璃牆裡怪物們恐怖或令人作嘔的攻擊,甚至樂於隔著玻璃在經過時掠過手掌,挑釁它們。
當然,他也可能是在做正經事,觀察怪異,觀察特殊玻璃。
“這個怪異身上有問題?”
謝長生也跟著看向地球儀,又問道:“你想進玻璃房裡?”
寧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眼思考了片刻,翻手從魔盒裡取出了一隻筆尖閃爍著聖潔白光的黑色羽毛筆:“這些玻璃仍舊是玻璃,隻是裡麵摻雜了非常細微的紅色細鱗才能起到現在的效果。”
“那大概率是某種特殊物質,隻要被溶解,玻璃房應該就隻是普通的玻璃房了。”
寧準自語著,一手從麵前的玻璃牆上輕輕撫過,一手舉起羽毛筆,將筆尖朝著玻璃緩緩刺去。
然而。
就在筆尖那點聖潔的白光即將真正落到玻璃牆上時,玻璃牆突然變得極為柔軟,一陣一陣泛起漣漪波紋。
“咚、咚、咚——”
沉悶的巨大心跳聲驟然灌滿耳內,仿若重錘砸落。
整個三樓的紅光立即變得濃鬱無比,充斥走廊過道,好像一瞬間這裡就成了一條粗壯的血管,有稠紅的血液瘋狂湧動。
黏膩的蠕動聲緩緩響起,眼前一格又一格的玻璃房忽然動了起來,遊動盤旋,像是巨蟒在臥。
不,不是像。
這就是一條蛇,一條巨蟒!
黎漸川忍著巨響震蕩大腦的眩暈,後退一步,攔在寧準身前,猛地轉頭看向旁邊的電梯——那裡電梯門打開,無聲無息地露出了一雙猩紅的豎瞳,和吐著信子的蛇類巨口。
“你太聰明了,聰明得和切爾諾貝利的蠢貨們格格不入。”
血紅的信子從被銜在口中的蛇尾邊緣遊出來,如一條嶄新的毒蛇,靠近寧準:“你就是它們說的那個逃出去的同類,對吧?你身上的氣息很混亂,我能感覺到。”
“但你應該感覺不到我才對,我被那些藏品掩蓋著。”
蛇信停在了距離黎漸川五米遠的位置,晃在寧準眼前:“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你不應該看不起切爾諾貝利的任何存在,也許你才是最蠢的那一個。”
寧準黯淡的桃花眼似乎已被血紅的光浸染,折射出幽昧詭麗的色彩,他勾了勾唇角:“摸到第一麵玻璃牆時,我就已經發現了你。”
“說實話,我本來沒想過你會在這裡,也並不想特意去尋找你,但你偏偏要自作聰明,用自己的身軀變成玻璃房,展示你的藏品,用回字形的走廊結構和那三樣都能讓人聯想到蛇類的怪異向人暗示你的存在。而且,按照運水車的情況,內心投影之外的怪異極大可能隻能出現一個,而不該是三個。”
“是你在引導我們尋找你。”
“你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對嗎,達克?”
“從哪裡呢,我們的記憶?”
“不對,你可以把有記憶的部分替換成空白,但應該沒有完整讀取記憶的能力,所以,是第二補給點的原住民們發現了儲物間的不對,還是出逃的小貝爾回了趟家,發現故事書丟了?”
“我猜是後者吧。”
寧準揚眉:“今晚繼續行程的隻有我們三個,那本故事書極大可能在我們身上,於是你選擇了這裡,進入長生的內心投影,來尋找我們,試探我們。”
“你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