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漸川的大腦裡明確地冒出這個懷疑的想法時,他忽然產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清醒感,仿佛潛水已久的人猛地突破水麵,自水下浮出,擺脫層層渾水的壓抑與蒙蔽,驟然望見了一碧如洗的晴空。
一切都好像被擦過的鏡片,瞬間清晰真切起來。
“果然。”
黎漸川深綠的貓瞳微微眯起,審視之前兩天自己對四姨太阮素心的某些看法和由此作出的判斷,從中察覺到了一些細微的矛盾之處。
就算王曼晴和阮素心相熟,但兩人多年未見,也絕不是朝夕相伴的親人或知己,他作為李新棠時連李二太爺都敢去應付,怎麼第一天卻連見四姨太一麵都不敢,這避那避?
而後第二天,又以李新棠和四姨太沒有明麵上的交情一說,再次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去見四姨太的安排。
再看眼下,寧來福的日記和四號六號的線索都明擺著點出來了四姨太的詭異之處,但他剛才決定去探丁宅見四姨太時,竟極為少見地沒有提起多少警惕,好像這隻是一場尋常的任務探索。
不回看不知曉,一切細思極恐。
黎漸川抖了抖胡須。
他相信要是自己沒有任何發現,真以渾噩蒙蔽的狀態進入丁家老宅,那不出意外就是有去無回。
這種潛意識的影響不論強弱,不論範圍,除非是被顯而易見地戳破,否則很難說有沒有真正擺脫,有沒有仍在被引導著思考或行動,可以說是很難察覺又防不勝防的。
人所知曉的一切都建立在自身感官的反饋上,真假,虛實,也是對主觀感官的信任或懷疑。
而客觀的世界恒在,隻看能否確切觸摸到。
當感官或潛意識被影響,那伸出去觸摸的觸角就極可能發生偏移,距離真相的方向越來越遠。
但幸好,被毫無所覺地影響潛意識這種事,他也並不是第一次領教了,自從經曆過那枚石質印章的教訓後,他對這類影響就格外關注,時常保持懷疑,翻查記憶。
而破案的獎勵,更是直接點醒他,告訴他要去見一見阮素心。
“潛意識影響,還可能是大規模,悄無聲息的,不像是奇異物品能做到的,它們的局限性都比較大……”
邊思索著這種影響來自何處,黎漸川邊動手將麵前的線索一一收了起來。
“阮素心死而複生的時間點緊挨著挖腦魔案,按照之前對三條線的推測,那時第一線玩家應該還沒有到來,就算來了,也不太可能是玩家動手殺的阮素心,剛一降臨遊戲就殺NPC,太莽撞……”
“而除了那次被隱瞞的死亡外,四姨太沒有過其它被害經曆,所以她大概率不是玩家,那麼到底是某種怪異在她身上,還是她就是魔盒怪物或監視者?”
無論是哪種,都需更加謹慎對待。
黎漸川決定從這一刻起將警戒線提到最高一檔,時時刻刻審視自身的意識與言行。沒誰規定暫時擺脫潛意識影響後,就能一直保持清明,不會被再次影響,小心無大錯。
想到監視者,黎漸川短暫地跑偏了下思緒,回憶起了寧準最初被問起監視者時的場景。
寧準曾說監視者極其少見,他也不過就見過一次還是兩次,但現在看這話明顯不實在,黎漸川跟他進遊戲到現在,都不知道碰見過多少監視者了,不說是地裡的大白菜,那也差不離。
當然,這或許也從側麵說明,黎漸川自打進入魔盒遊戲,就沒遇到過幾場稱得上是輕鬆的遊戲對局。
全維度互動平台牛皮紙上不少人提到過的新人局,好像隻存在於彆人之口,他是沒見過幾次。
但高端局險雖險,卻也自然有高端局的好處。
比如黎漸川從義莊離開時搜刮來的這一大把奇異物品,換其他輕鬆點的對局,是絕對沒有的。
魔盒持有者在所有魔盒玩家裡所占比例極低,同樣的,能弄到奇異物品並帶進遊戲的玩家,在魔盒持有者裡也是相當稀少的。而這一局,直到現在,黎漸川還沒見哪個玩家一樣奇異物品都沒有,甚至還有玩家,比如二號,動不動就是好幾樣奇異物品同時使用,彌補短板或掩蓋特殊能力。
這兩天下來,他懷疑全副本最窮的就是他自己,一把匕首,一枚印章,和一個搶來不久的玩具熊。
現在,他總算是稍富了一點,多出了彭鬆墨的動力血管和六號的掌心箭。
其它物品他也都檢查過了,全在爆炸和戰鬥中或多或少地受了損,不能再用,唯有這兩樣沒有太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