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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家務事兒,過去了就過去了。
可袁氏心裡不舒坦,就摔摔打打的,跟當家的抱怨著。
“瞧瞧,自打分家,老三家的就無法無天了,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不就是翻蓋了房子嘛,有啥了不起的?若不是大旺寄錢回來,那院子能翻蓋起來?”
“順兒他娘,你就少說幾句吧,都是自家人,計較個啥?”
田老漢嘴上說著,可心裡也不痛快。
上一回,大旺寄錢回來,本想替老三家收著。可老三媳婦下手快,自個兒跑到鎮子上把錢取了回來,還說都用來還債了,不剩下什麼了。
因為這事兒,他後悔分家。若是老三家的還在老宅住著,不是想咋拿捏就咋拿捏?現在倒好,分出去單過了,大旺的津貼也拿不到了。
堂屋裡說話,老大媳婦聽見了。
她叫許鳳蓮,是掌家媳婦,跟公爹婆婆住在一起。平日裡摳門得很,恨不得挖地三尺掘出幾枚銅板來。老三家就是她擠兌走的,說娘兒倆光吃不乾活,是個累贅。
她以為分了家,祖傳的家業就是自個兒的。可沒想到老三家發達了,有宅子有地,還有彙款。她家娃娃多,負擔重,就把目光瞄向了老三家。
獨門獨戶的,就一個小閨女,想拿捏還不容易?
許鳳蓮眼珠子一轉,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吃了晌午飯,她跟婆婆在樹下做針線活兒。
袁氏嘀咕了幾句,許鳳蓮就賣起好來。
“娘,老三家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如這樣……”
許鳳蓮出了個主意,袁氏連連點頭。
“好,就得治治老三媳婦兒,讓她也曉得厲害!”
婆媳倆一拍即合。
“老大家的,這事兒就交給你了,若是辦成了,好處少不了你的……”
“娘,您放心,就包在俺身上了。”
袁氏和許鳳蓮都有算計。大旺家生了男娃也就罷了,若是生不了,就把家產拿過來,替田家保管著,省得便宜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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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午覺,田小苗精神多了。
她腿上敷了草藥,腫消下去了,也不覺得疼了。
就一骨碌爬起來,朝窗外瞅瞅。
娘在院裡做針線活兒,看著場子,她想過去陪著娘。爹不在家,娘孤孤單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可未等田小苗下炕,院裡就來人了。
“大妹子啊,忙啥呢?”
一個穿著藍布褂子的媳婦進了院子。她三十來歲,盤著發髻,柳海齊刷刷的,眼睛狹長,顴骨略高,嘴唇很薄,透著一股子精明。
田小苗認得,是西院的大娘。
可大娘跟她們家不對付,冒不騰地跑來做什麼?田小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就豎著耳朵聽著。
果然,大娘沒安好心。
她跟孫梅英客套了幾句,就壓低了嗓門說:“梅英啊,俺娘家侄兒今年五歲,長得虎頭虎腦的,結實,聰明,跟小苗正般配……”
“大姐,小苗還小。”孫梅英推脫著。
“小什麼呀?擱在過去,都能做童養媳了……”
田小苗一聽,就跳了起來。
這都哪兒跟哪兒?她才多大,就惦記上了?不等大娘把話說完,田小苗就衝進院子,大聲說道:“娘,俺不要拖鼻涕的小娃娃!”
“小苗,大人說話不要插嘴,回屋去。”
“娘……”田小苗跺著腳,臉漲得通紅。
許鳳蓮咯咯笑道:“瞧瞧小苗,伶牙俐齒的,要是俺娘家嫂子見了,不知該多喜歡呢……”
“要喜歡,咋不把你家小蘭送去?還親上加親……”
田小苗頂了一句。
許鳳蓮臉上掛不住了,就說:“哎呦呦,瞧瞧現在的小閨女,一個比一個厲害,難怪婆婆說,要趕緊說個人家,省得長野了!”
言外之意,這是婆婆的主意。
孫梅英自然明白,就緩和著語氣說:“大姐,這事兒就算了吧。”
可許鳳蓮本來就沒安好心,哪肯罷手?她指了指西院,說:“妹子啊,婆婆說了,大旺不在家,這事兒她說了算……”
“大姐,娃娃們還小……”
“還小?你忘了,大旺兄弟三歲就訂了親,你那年也不過六歲……”
許鳳蓮翻出了老賬,孫梅英臉色一變。
“大姐,提那些做啥?”
“做啥?聽婆婆說,當年若不是那二鬥高粱做聘禮,你娘家都得挨餓,你那幾個兄弟弄不好都送人了......”
“大姐……”孫梅英說不出話來。
當年遭了旱災,的確是田家的二鬥高粱救了急。可翻來覆去說了那麼多年,就指著這個拿捏她?
孫梅英心裡發沉,眉頭擰著。
許鳳蓮卻故意敲打著:“妹子啊,咱可不能忘本啊!”想逼迫孫梅英就範。
田小苗急了,大聲說道:“大娘,你不能把俺往火坑裡推啊!”
“火坑?小苗咋這麼說話?”許鳳蓮挑了挑眉毛。
“大娘,那我問你,你說的那個娃娃是不是個瘸腿兒?”
“啥瘸腿兒?” 許鳳蓮有點心虛。
“怎麼,你忘了?去年,你娘家侄兒得了一場病,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顛啊顛的……”
“小苗,不要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這是事實……”
田小苗梗著脖子,兩眼冒火。許鳳蓮下不了台,就擺起了長輩架子。
“嘖嘖,梅英啊,你家小苗眼裡還有沒有長輩?”
“長輩?你也得有個長輩的樣子!”
“小苗,不許回嘴!”
“娘……”
田小苗一不做二不休,把大娘家扒了個底朝天。這是她無意間聽到的,大娘跟她兄弟嘀嘀咕咕,不曉得小苗躲在山石後麵,聽了個一清二楚。
許鳳蓮氣急敗壞,就差捂住小苗的嘴了。
要說,這事兒一直藏著掖著,就連婆婆都不曉得,小苗咋知道的?
許鳳蓮鬨不明白,就陰陽怪氣地說:“小苗這是咋了?以前老實巴交的,一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可現在小嘴巴拉巴拉的,是不是被啥附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