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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投遞出去了,就盼著回信。
袁氏拿著大旺的照片,炫耀了好幾天。還跑到孫梅英這裡,一驚一乍的,連稱呼都變了。
“小苗她娘,你趕緊給大旺做幾件衣裳,過年回來了穿。”
“好。”孫梅英答應著。
用不著婆婆吩咐,她早準備好了。這一陣子,她一口氣織了兩匹布,又換了一包棉花,想再織一些,趕在年前賣出去。
袁氏曉得織布的事兒,就說:“家裡有織布機,乾嘛跑到人家家去?就不怕給人家添麻煩?”
言外之意,是去婆婆那邊織布。
孫梅英沒敢答應,隻說:“哦,俺跟春華妹子說好了,俺倆一塊兒織,不麻煩。”
心說,婆婆八成想占便宜。不然,哪會讓她使機器啊?
袁氏也沒再堅持,隻是掐著日子,等著大旺彙錢回來。
轉眼進入了十二月。
天越發冷了,山上覆蓋著一層白雪,泉水也結了冰。田小苗換上了棉衣棉褲,戴上了花帽子,裹得圓滾滾的,就像一隻小花貓。
屋裡冷,土炕燒起來了,很暖和。
田小苗喜歡貓在窗前曬太陽。吃飯、學習都在炕上,能不來就不來。
可識字班照常上課,對小苗是一種考驗。她想偷個懶,可孫梅英很努力,不管天寒地凍,從不曠課。小苗也隻好裹得嚴嚴實實的,陪著娘一起去。
村民們都在貓冬,能行一點都不想出門。
借著這個空檔,村裡開大會,推舉了新一屆農協委員。
接著,成立了村支部委員會,田秋山當選為村支部書記。婦女救國會也改成了婦女聯合會,田春華當選為婦聯主任,孫梅英被推舉為婦女委員。民兵隊伍也擴大了,一批青壯小夥子在打穀場上訓練,口號喊得震天響。
基層組織培養起來了,上級就做了安排。
江隊長接到通知,要回縣裡報到。餘教員暫時留下,等區裡安排了教員,也將返回縣裡。其他同誌繼續駐村,協助村裡開展工作。
“江同誌要走了!”
消息一傳開,村民們很是不舍。有去找田秋山的,有拿出山貨挽留的,說:“江同誌,您走了,俺們咋辦?”
“鄉親們,這是組織上安排的,咱要聽從指揮……”
江隊長也很動情。駐村一年多,對這裡有了深深的感情,可縣裡還有很多工作在等著他。
孫梅英聽到消息,呆愣了半響。江隊長是主心骨,以後可咋辦啊?
田小苗也對著手指。
江隊長代表著新文化、新思想,對那些舊習俗、舊勢力是一種震懾。一旦走了,那些老封建們怕要抬頭了?可江隊長是縣裡抽調來的,早晚要離開的。
田小苗很是不舍,就跟孫梅英一起把柿餅子裝起來一包,讓江隊長帶回城裡。
臨行前,孫梅英請江隊長來家裡吃飯。
她宰了一隻老母雞,連湯帶肉燉了一大鍋,還加了山菌蘑菇,鮮美得不得了。
江隊長就著高粱麵餅子,喝得渾身冒汗,連聲誇道:“大姐,這雞湯可真好喝啊!”
餘曉華也笑著說:“哎呀,咱山裡的水就是好,做啥都好吃。出產的東西也跟彆的地方不一樣,很有特色……”
田小苗也喝了一大碗,肚子撐得鼓鼓的,臉紅撲撲的。
孫梅英收拾了碗筷,就跟餘曉華說:“妹子啊,你們說話兒。”
江隊長和餘教員要辦婚禮了,讓人家單獨說說話兒。田小苗想偷聽幾句,孫梅英趕緊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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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過後,江隊長離開了靠山村。
那馬車一走,袁氏就蹦躂起來了。
她揣著袖筒子,來院裡晃悠了幾圈。讓孫梅英趕緊織布,說過年要做新褂子,她跟田老漢一人一件。
孫梅英答應一聲,並未說什麼。
田小苗趴在窗欞子上,瞅著奶奶。這是來耍威風的,以後怕要不太平了。
過了幾天,郵遞員來了。
送來了一摞報紙和一張彙款單。跟上次一樣,田大旺彙了十萬塊(十塊錢)。孫梅英正在聽課,被袁氏搶先一步拿到了。
孫梅英心知不好,趕緊去西院。
袁氏歪在炕上,斜著眼睛說:“小苗她娘,天冷,讓你爹去取,你就不要出去跑了。”
“娘,俺不怕冷。”
“不怕冷?那把家裡的被子褥子拆了,好好清洗一下。”
袁氏趁機發威,孫梅英氣得說不出話來。寒冬臘月的洗被單子,虧得婆婆想得出來。
孫梅英到村委會找田秋山評理兒。
可田秋山去區裡開會,還沒回來。其他幾個村委員哪敢摻和?這是家務事兒,弄不好被袁氏追著罵,族裡也會怪他們多管閒事的。
工作隊的同誌也不在,隻有餘曉華能說上話。
可餘曉華一進西院,袁氏就蒙著被子裝起病來。甭管餘曉華怎麼說,袁氏一聲不吭。田老漢也避開了,不曉得去了哪裡?田大順和許鳳蓮就更不用說了,連頭都不露一露。
餘曉華也沒辦法。袁氏欺軟怕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也隻有田秋山能治一治。
“梅英姐,咱們先回去。”
出了院子,餘曉華說:“梅英姐,等田支書回來了,咱開會解決。”
“嗯。”孫梅英點點頭。
公爹和婆婆耍賴,這錢怕很難要回來。可她不甘心,蓋房子欠下的債還沒還清,哪能這麼受欺負?虧得印章的事兒,公爹和婆婆不曉得,不然,非逼著她拿出來不可。
回到家,孫梅英心裡不痛快。就悶著頭燒鍋做飯,強忍著。
田小苗曉得彙款單的事兒,就問:“娘,奶奶不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