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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行動很成功。
也多虧了田大旺報信, 徐科長緊急增派人手,才沒讓敵人逃脫。三名特務押解回來,一人送醫院救治, 另外兩人立即審問。
審訊室裡,亮著燈,明晃晃的。
蒙紗巾的女人一頭卷發, 三十來歲, 態度很囂張, 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徐科長盯著那位女子,這是行動組的,心狠手辣,先晾著她。
女人被押解下去,蔣如雲被帶上來。
她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盯著腳尖,一頭烏發遮住了半張臉。
徐科長攤開稿紙, 衝著兩位同誌點點頭。
兩位同誌開始問話,可蔣如雲麵如死灰,一言不發。
她跑路歸跑路, 並不意味著要背叛組織。
兩位同誌交換了一下眼色, 又是個死硬分子?
徐科長翻開資料,溫聲說道:“蔣如雲,我們調查過了,你是一九四四年大學畢業後,被招募到了電訊科,從事密碼破譯工作。入侵西南的日寇被多次截獲電碼,你是做了貢獻的……”
聽到這話, 蔣如雲一愣。
大學畢業被招募,是出於愛國熱情。可抗戰勝利後,所做的一切卻是背道而馳。問話的這位長官卻從她最引以為傲的過往說起,不能不讓她有所觸動。
可觸動歸觸動,並不意味著開口。
徐科長從蔣如雲的神情上,捕捉到了這一點。
跟那些頑固分子不同,蔣如雲屬於技術人才。她學得是數學,被招募後做的是文職,截止到目前並未查到惡行。
考慮到這個情況,徐科長想換一個思路。
他離開審訊室,趙國江正好趕來了。
“國江同誌,你跟蔣女士單獨談談。”
“好。”
趙國江推開房門,蔣如雲眼睛一亮。
可看到桌子後麵的審訊員,眼神又暗淡了下去。趙國江衝著兩位同誌點點頭。兩位同誌出了審訊室,關上了房門。
趙國江坐下來,心緒很複雜。
他看著蔣如雲,低聲喚道:“如雲……”
蔣如雲抬起頭,望著趙國江,神情微動。
她不曉得抒平引她出來,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兩邊都在找她,如果不是這邊的人冒出來,她也沒好果子吃。
趙國江不曉得該說什麼?
他靜默良久,方問道:“如雲,我走了之後,你過得可好?”
“不好。”蔣如雲搖搖頭。
當年,趙抒平思想進步,被特務盯上了。虧得逃走,不然就被抓去坐牢了。當時,她尚未畢業,被家人攔著未能跟著去。等她大學畢業,正趕上政府招募文員,就進了電訊處。人家讓她填表,就稀裡糊塗地填了。
參加培訓時,才曉得簽字就意味著加入了某情報組織。當時是打著抗戰的旗號,很光榮,她也沒多想。後來才曉得一些內情,隻要加入就再也無法退出。她很後悔,原本跟抒平約定抗戰勝利後,就結婚的。可現在相隔兩地,分屬不同的組織,再見麵又當如何?
蔣如雲很苦惱,就想著脫離。
可上麵發現後,找她談話不說,還威脅道:“蔣如雲,你父親經常發表過激言論,早就進了名單,隨時都有可能抓進去。你大哥、二哥跟人家合夥走私物資,被稽查大隊盯上了,你若是不好好表現,你父親還有你兩個哥哥就等著坐牢吧……”
她一聽嚇壞了,趕緊收回了想法。
可情報組織非同尋常,哪是那麼好呆的?就寬慰自己說:“吃技術飯,做電報收發,兼著破譯密碼,幾乎不用出外勤,不會有事的。”
她在數學上很有天賦,對數字密碼天生敏感,多次破獲敵方電碼,受到嘉獎。可她卻不敢跟家人說,組織紀律是一方麵,更怕家人擔心。
可後來,家裡還是知道了。
父親要求她退出,說:“死也不當刮民黨反動派的走狗!”大哥也勸她,說:“經濟寬裕了,用不著再拋頭露麵掙那份薪水了。”
蔣如雲有苦難言。
心知,隻要退出,他們一家都沒有好下場。再說,規矩在那裡擺著,“豎著進來,躺著出去”哪有退出的道理?
她曉得父親的脾氣,即便被抓到牢裡,也不想她受委屈。她就裝著革命的樣子,跟家裡拗著,氣得父親差點跟她斷絕關係。
抗戰勝利後,她隨著電訊處去了金陵城。
不久,出了一樁泄密案。內部開始審查,趙抒平的事兒被翻了出來。她不曉得是誰告得密?她一再解釋,可上麵揪著不放,把她關了禁閉。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她在秘密處決名單裡,按照規矩不受審判,搞一個意外身亡。那天,她上了船,準備赴死。黎鳴之匆匆趕過來,把她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