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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滬上,已是第二天下午。
田小苗穿著黑色毛呢大衣,提著手提箱,出了檢票口。
站前廣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列隊進站的大多是知青,穿著軍大衣,背著行李,提著網兜,大呼小叫,興奮異常。
一張張年輕稚氣的麵孔,青春洋溢。
田小苗看著,很是感慨。
這會兒豪情滿懷,過幾年回來時,已是疲憊不堪。
五一若不是參軍走了,也是其中的一員吧?
自去年開始,“上山下鄉”增大了力度。運動期間積攢了三年的初中、高中畢業生,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城市,奔赴祖國各地,成為建設中的一員。
幸運的去了邊疆農場。
都是國營的,規模很大,早年有農墾戰士打下了基礎,有拖拉機、收割機、播種機等等,半機械化作業,條件相對較好。生活設施也很齊全,有宿舍、食堂、衛生院、商店、郵電所、托兒所、學校、電影院,還有發電廠、打米場、養豬場、畜牧場、加工場等等。
兵團農場采取軍事編製,師級以下按照團、營、連、排、班、小組劃分,知青們都是兵團職工,按月領取工資,還有邊疆補貼,工資標準比城裡高一截子,算是名副其實的“知識青年”。再加上,上百號人聚集在一個連隊裡,有說有笑,熱鬨得不得了。
知青們的到來,帶來了城市理念和文化生活,也帶來了青春活力。他們跟兵團老職工一起,發揮著光和熱,譜寫著壯麗的詩篇。
從後世來看,意義重大。
那一望無際的大農場,成了著名的商品糧基地、瓜果之鄉,養活了全國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從戰略上來看,兵團上下閒時務農,戰時化身為戍邊戰士,成為穩定邊疆的一份子。
去農村“插隊落戶”,就不一樣了。
知青們坐著馬車來公社報到後,由“知青辦”統一管理,一組七八個人,分到各個大隊村寨。隊裡劃出一塊土地,備了幾間屋子,作為知青點。知青們揮著鋤頭下地勞動,跟社員們一樣掙工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農村缺水少電,蔽塞落後,生活很枯燥。後勤也跟不上,吃喝都成問題。年紀小的初中生,初來乍到啥都不會,哭鼻子的大有人在。
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磨煉意誌。
短期還好,如果是長期的,是一種浪費,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
田小苗不希望五一、三子走這一條路。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掌握了文化知識,才能發揮出更大效力,更好的為人民服務。
出了站,坐上電車。
田小苗看著窗外的景致,感到特彆安心。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一草一木是那麼熟悉。也唯有回到這裡,才有家的感覺。
跟上次回來一樣,田小苗未打電話。
她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搞了個突然襲擊。
孫梅英剛下班回來,聽到敲門聲,以為是三子。
她過來開門,嘴裡嘟囔著:“三子,咋又不帶鑰匙,說了多少遍了?”可拉開門,看到一位年輕姑娘站在門口,穿著黑色毛呢大衣,係著紅圍脖,亭亭玉立。
“小苗……”孫梅英又驚又喜,聲音都在顫抖。
“娘……”田小苗像小時候那樣喊著娘。
“小苗,你可回來了……”
孫梅英忙不迭接過手提箱,把人往屋裡讓。
“小苗,快坐下,跟娘說說,你都在忙啥啊?”
孫梅英激動得不知說啥才好。
田小苗抿著嘴,看著梅英同誌。
兩年多未見,梅英同誌變化不大,還是那麼精神。
孫梅英也不錯眼地看著小苗。
頭發長長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下巴頦尖了,眼睛更大了,有了大人的模樣。
過了年,小苗就二十六了。擱在過去,娃娃都滿地跑了。
想到這個,孫梅英心裡直打鼓。
小苗忙著工作,是不是把個人問題給忘了?
她想問問,又怕小苗害羞。
她憋了半天,實在憋不住了,才拐著彎問道:“小苗,你們單位男同事多嗎?”
“娘……”
田小苗瞅著梅英一臉八卦,就明白了。
這是提醒她考慮一下個人問題。
田小苗趕緊岔開話題,省得梅英刨根問底。
可孫梅英孜孜不倦,旁敲側擊道:“小苗,梅子談對象了,是你柳伯伯戰友家的孩子,過去也在大院裡,小時候就認識梅子……”
田小苗一聽,豎起了耳朵。
梅子的對象,搞不好她也認識。她把過去的小夥伴扒拉了一遍,卻猜不出是哪一位?孫梅英也不曉得名字,說剛談的,還沒帶過來見長輩。
正說著,三子放學回來了。
看到小苗,靦腆地笑著。
三子長高了,細細條條的,跟竹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