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孩子,韓文溪有點內疚。
可為了實現目標,還是咬了咬牙。
這件事,她不想瞞著,就提筆給何有才寫信。
“昨天,崔先生跟我求婚了,我考慮再三,還是點了頭……”
寫到這裡,她手裡的鋼筆一頓,留下了一圈墨汁。
她看著,眼睛發直。
墨汁乾了,她未換稿紙,一筆一劃地繼續寫。寫到最後,劃.破了稿紙,就像把心劃破了一般。
何有才看到來信,內心很平靜。
這都在意料之中,母親跟他叨叨過很多遍。唯一怕受影響的是孩子們,他不知該如何麵對?
離婚的事兒,一直瞞著三個孩子。
這是他跟韓文溪說好的,等到孩子們成年,能承受的時候。可韓文溪馬上就要再婚了,紙是包不住火的,孩子們早晚會曉得的。
何有才左思右想,去找小苗。
他希望小苗給出個點子,千萬不能傷害孩子們。
田小苗聽了,氣得鼓著臉。
這個韓文溪,太不像話了。好好的家不要,找個老頭子?
“何有才,你也找一個!”
“小苗……”
何有才不想考慮個人問題。
田小苗也是說說氣話,當務之急還是要瞞著孩子們。
“有才,再婚的事兒先不要往外說,省得孩子們聽見了……”
“好……”
何有才未跟任何人提起,除了小苗和冬子。父母那邊也沒敢透氣兒,怕母親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可事情終究瞞不住的。崔先生老家是滬上的,會帶著太太回鄉探親的。
田小苗說:“到了那時,再說吧!”
她覺得最好的辦法,是何有才再找一個。那個小喬不是挺好的嘛,不嫌何有才年紀大有孩子,可何有才還未從感情中走出來,更彆提讓孩子們接受新媽媽了。
婚姻方麵,田小苗幫不上忙,隻能鼓勁兒。
何有才何嘗不曉得?
他來跟小苗說說話兒,就覺得踏實了不少。
回家去看孩子們,見小喬來做客,就客氣地點點頭。母親的苦心他了解,可他不能耽誤小喬,想跟人家說明白,可話到嘴邊就被母親打斷,始終開不了口。
小喬是個好同誌,很有眼色。
她大大方方地說:“何有才,你不要介意,我來散散心,比悶在家裡好……”
原來,小喬的前夫出國後,拖拖拉拉了三四年,才寄來了離婚協議,把她的脾氣都磨沒了。她搬出了婆婆家,住單位集體宿舍,怕母親傷心,不敢讓家裡知道。她老家是外地的,多少有點孤單,碰到曹阿姨這種“熱心腸”,趕著星期天就來接她,孩子們也很喜歡她,喊她姐姐,就慢慢走動起來。
*
為了獲得身份,韓文溪拋開了一切。
可她是有底線的,端著架子,保持著傳統本色。她明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畢竟,四十三了,不能掉價,讓人家看不起。
崔先生也很尊重她,除了牽手,未提任何要求,很紳士的樣子。他們就像一對純情少年男女在戀愛,一起散步,聽音樂,看日出日落,很浪漫,也很多情。
她很感激,甚至覺得湊合一下,也能過下去。
可這種感覺未能維持多久。
她發現崔先生不可靠,跟她訂婚後,還在外麵勾三搭四的,曖昧不清。她托人打探了一下,跟崔先生有來往的大概三四個,最小的才二十歲,是個大學生,住在高檔公寓裡,崔先生按月打生活費,還帶著外出旅行,出席各種場合。
這算什麼?韓文溪一怒之下,摔了茶杯。
堂姑勸她忍耐一下,說:“米國就是這樣,不能跟大陸比……”
韓文溪很後悔,為了居留權就得忍著?
她心高氣傲,到底沒忍住。
第二天,就跟崔先生攤牌。
崔先生冷冷一笑,說:“文溪,你曉得伐?我為啥十多年不結婚,偏偏跟你訂婚?”
原來,崔先生有一個青梅竹馬,書香門第,小康之家。可家裡不同意,給他訂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小姐,還把他送到米國讀書。他寫信說,要掙錢接青梅竹馬去米國。可未等他實現諾言,就傳來了噩耗。解放前夕,青梅竹馬的父親被裹挾到孤島,她跟母親隨之前往,可輪船超載,沉在了海裡,青梅竹馬也丟了性命。
那一年,他十九歲,心如死灰。
大學畢業,他答應了家族聯姻,娶妻生子。妻子病逝後,再無結婚的想法,直到遇見了韓文溪。
第一眼,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以為青梅竹馬活過來了,那音容笑貌,跟記憶中一模一樣。他很激動,恨不得是真的。可定下心來,發現是幻覺。韓文溪跟青梅竹馬是兩個人,不管是思想還是意識。可能,太思念那個人了,才會有那種錯覺吧?
即便是錯覺,他依然舍不得。
他接近韓文溪,想捕捉到那一刻。果然,隻要韓文溪開口說話,他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覺。她們的聲音太像了,吳儂軟語,氣質也很接近。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失而複得。
他想把韓文溪留在身邊,可他發現韓文溪的清高倔強。這一點,跟青梅竹馬很像,他有了尊重之意,想把人永遠留在身邊,像妻子那樣。隻要處理好了法律文書,對他沒有任何損失。
韓文溪愣住了,原來她是一個替身?
正如她有所圖,崔先生也一樣。
“文溪,我不想欺騙你,就像欺騙當年的感情……”
崔先生一副坦蕩蕩的樣子。
他不缺女人,也不想結婚。可青梅竹馬是個例外,是他一生所愛,即便找個替代品也在所不惜。
韓文溪陷入了糾結。
隻要答應結婚,就能取得身份。可這真是她想要的嗎?
她考慮了三天,還是搖了搖頭。
她受不了這種生活,即便是一種交換依然接受不了。
崔先生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他溫聲說道:“文溪,謝謝你……”
他不想失去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更不想作為一種交換。韓文溪的拒絕,讓他保住了心中的美好,他很感激,就想做點補償。
“韓女士,身份的事兒,我可以幫忙……”
“崔先生……”
韓文溪又驚又喜,眼睛閃閃發亮。
崔先生淡淡地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等到韓女士有時間了,登台唱首歌兒就好……”
青梅竹馬喜歡音樂,在花園裡唱歌兒,小鳥都舍不得飛走。韓文溪也喜歡唱歌,從四十年代的滬上老歌到八十年代的民歌,一首接著一首。
“好。”韓文溪痛快地答應了。
從崔先生換了稱呼,他們的關係就變了。不再是是情侶,而是朋友,就像認識了很多年,雖然披著一層麵紗,朦朦朧朧的,似真似假。
崔先生說到做到,韓文溪的居留權很快辦下來了。
拿到身份後,韓文溪立馬訂了機票。
她想回國,看看孩子們,還有何有才。
出來三年了,滬上變化大嗎?
孩子們是不是長高了?長胖了?還記得她這個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