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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精簡工作繼續展開。
按照預定目標,全國職工減少160萬人,城鎮人口減少800萬人。下放人員的安置是個大問題,各地都有安置辦,負責接待下放職工和青年學生。(注1)
滬上人口密集,每年有大量的初中、高中畢業生。有的進了國營工廠,有的進了集體小廠,有的待業在家,還有的去了邊疆。
田小苗注意到報紙上開始宣傳了。
一顆紅心,兩種準備,青年們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治山治水,改變自然麵貌。據統計,從1962年開始,全國近10萬名知識青年下放插隊。(注2)
田小苗瞅瞅五一和三子。
一個十二歲,一個九歲,兩個弟弟得有個出路。
乾體力活兒,農村人習慣了,可對城裡人卻是一種考驗。雖然,勞動鍛煉很有必要,可在鄉下一呆就是十多年,也是浪費。
算算時間,五一初中畢業正趕上運動,就是硬著頭皮也得把高中念完,最好是參軍入伍,在部隊上受教育。三子也要抓緊,不能把學業荒廢了。
田小苗找了個時間,跟田大旺和孫梅英說了。
“爹,娘,我不在家,五一和三子的學習不能放鬆……”
田大旺和孫梅英很讚同。
田大旺是部隊上出來的,希望五一也去部隊,像冬子那樣。
“五一,要向你冬子哥哥學習,爭取考上軍校……”
“嗯。”五一點點頭。
他跟三子早上跑步、打拳,把身體鍛煉得棒棒的,這樣才合格。
關於上山下鄉,田小苗雖然沒有明說,可這是大趨勢。
田大旺和孫梅英也有預感。
報紙上說:“初中畢業就有下鄉的,最小年齡不過十五歲……”
孫梅英是從農村出來的,曉得乾活的辛苦。她自己也就罷了,哪裡舍得娃娃們受苦?
可參軍入伍競爭很激烈,軍校也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
孫梅英攥著手,考慮著將來提前退休,讓五一或三子頂崗。這是滬上的政策,子女能頂替,隻要安排了工作,就不用插隊落戶了。
田大旺經常學習文件,對政策了解得很透。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工業化體係初步成型。可外界的封鎖,加上敵對勢力的阻撓,想快速發展幾乎不可能。而人口的增長不可避免,衛生水平提高了,嬰兒夭折率大幅下降,建國後出生的娃娃都長大了,可城裡沒有這麼多地方安置,隻好下放到了農村。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
城市青年不能一直待業啊。不然,會出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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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進入了六月。
畢業季來臨了,畢業生們忙著寫論文。
論文答辯一結束,就等著領畢業證和派遣證。
按照現有政策,除了部級直屬院校外,大部分學生是哪裡來的,還回哪裡去。像複旦這樣的重點院校,由全國統一分配,有留在滬上的,有回原省的,還有支援邊疆的。
說到“支邊”,需要極大的勇氣。
報名的大多是積極分子或黨員,有的是真心實意,有的是做個姿態,博取聲譽。具體分到哪裡,以派遣證為準。
大學四年,即將各奔東西。
畢業生們拍了合影,寫了留言。
不管是宿舍裡,還是教室裡,多少有點傷感。有聚餐的,有侃大山的,有在大操場上奔跑的,還有抱頭痛哭的。
江黎明早有安排。
他未跟任何人提起,隻想跟小苗打聲招呼。他找到圖書館,看到小苗聚精會神地看書,又把話咽了回去。
派遣證下來了,江黎明要去京城報到。臨行前,他跟田小苗道彆,還送了一個塑料封皮的記事本,留了通信地址和電話號碼。
田小苗這才曉得江黎明是京城人士。認識了這麼久,從未聽江黎明提到家裡,隻覺得普通話標準,很隨和的樣子。
“田小苗,多聯係。”江黎明溫聲說道。
“好。”
江黎明揮揮手,離開了。
田小苗握著記事本,想起了初來學校那天。
江黎明幫著扛行李,一口氣搬到了頂樓。就像是昨天發生的,可忽然之間,三年過去了。等到暑假結束,她也升到了大四,麵臨著畢業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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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屆”畢業生,陸陸續續地離校了。
“大三”的同學感同身受,幫著扛行李,送到車站。
一茬又一茬,明年就輪到他們了。
田小苗不由得想到了那次談話。像她猜測的那樣,從事外交工作嗎?自己掌握了五門外語,做個翻譯應該沒問題吧?
一個星期過後,迎來了期末考試。
因為選得課程多,田小苗的考試周期比其他同學都長。
考完試,已是七月中旬。
田小苗聯係了外文出版社,照例參加勤工儉學。這是學校提倡的,要把教育跟生產勞動相結合,這樣才能學以致用,培養出更優秀的人才。
因為複習考試,錯過了不少新聞報道。
田小苗把舊報紙翻了翻,特彆注意英文版的。
東南沿海又不安生了,海峽那邊先後派了六股武裝人員潛入,被我軍民聯手一舉消滅了。繳獲的武器彈藥、密寫紙、電台發報機等戰利品,都拍了照片,上了報紙。
田小苗心說,一再偷渡,預示著對岸不肯死心,要做出某種動作。
國際大事方麵,中蘇會談不歡而散。接著,開始了隔空論戰。田小苗覺得這不是好事,距離撕破臉皮越來越近,也愈發危險了。
果然,七月底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