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春天開始,全國上下掀起了學習熱潮。
“學雷鋒,好榜樣”(注1)
“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注1)
運動開展得紅紅火火。教育也開始改革,提倡半工半讀、自學成才。
區裡響應號召,要辦函授夜大,隻要想深造的乾部、職工,都可以報名。成人教育學製兩年,考試通過了,就能拿大專文憑。
田大旺有點動心,就問小苗。
“小苗,爹快四十了,還能念大學嗎?”
“當然能了,學習使人進步,爹才三十八,年輕著呢……”
田小苗給大旺同誌鼓勁兒。孫梅英也很支持,說:“大旺,娃娃們都大了,沒啥負擔,秋季就去報名……”
“好。”田大旺下了決心。
田小苗說:“娘,您也去學,跟爹一塊兒。”
“小苗,娘這水平哪跟得上啊?”
“娘,現在提倡雷鋒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跟種地比起來,學習算什麼?”
“小苗,娘都四十出頭了,去班裡不怕人家笑話?”
“怕啥?人家說“活到老,學到老”,再說,娘一點也不老,看著也就是三十,比爹還年輕呢......”
“好,那娘也報名,跟你爹做個伴兒……”
孫梅英哈哈笑著。
這是給五一和三子做榜樣,父母愛學習,孩子也會受到影響的。
*
日子一晃而過。
到了六月,實習結束了。
畢業生們返校,開始論文答辯。
考場裡坐著六位導師,表情很嚴肅。田小苗早有準備,順利地通過了。她的成績很優秀,在畢業生裡名列前茅。
答辯之後,就等著領畢業證。
畢業生們自然要拍合影留念。
係裡借了照相機,撐上支架,擺上凳子,把“六零屆”的師生召集起來。同學們都穿著白襯衣、藍褲子,女生們坐在前排,男生們站在後麵,留下了最難忘的瞬間。
班裡也拍合影留念,還搞了聚餐。
有哭的,有笑的,還有相互表白的。過去心有好感,不敢吱聲,趁著這個時候大膽地說出來。若是分到一塊兒,沒準就成了。若是分不到一塊兒,也沒啥遺憾的。
當然,不能讓係裡曉得。
高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在校期間談戀愛的,分配時一定棒打鴛鴦,天各一方。大部分同學都忙著學習,顧不上談對象。真有談的,也是偷偷摸摸,就像搞地下工作,不敢露出形跡,裝得比同學還同學。
按照慣例,要填報分配意向。
田小苗很低調,在分配去向一欄裡寫道:“服從國家分配。”
這是一種形式,是對分配的認可。
韓文溪、林恪靜、邱阿娣等人都是學生乾部,為了表現一下,就寫了決心書,說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這時候的大學生,很單純,懷著一顆報效祖國的心。
這時,有小道消息傳來。
“今年政策有變,市裡不留人,全部分到各省區,尤其是邊疆地區,說教育資源要向邊遠地區傾斜……”
孫梅英不曉得從哪裡聽到了,憂心忡忡的。
她給小苗打電話,田小苗笑道:“娘,不用擔心,不會分到那麼遠的……”
可說歸說,孫梅英還是忍不住。她想找老何打聽,被小苗攔住了。
“娘,分配政策是上麵定的,學校也不當家……”
孫梅英盼著早點出結果,可又怕小苗分到外地去。就跟田大旺嘀咕著:“真要去外地,就去金陵城好了,柳大哥在那邊,也有個照應……”
畢業季的傷感,大三同學心有戚戚。
明年就輪到他們了,一茬一茬,跟割韭菜似的。
何有才特地跑來,跟小苗說話。
可見了小苗,又不曉得說什麼才好?他是學電子的,總不能給小苗講專業吧?想著自己會拍照片,就借了照相機,說:“田小苗,給你們拍張合影吧?”
“好。”
田小苗把寢室的女生都叫來,拍了一張合影和單人照。
同學四年,即便低調,也是同學啊。她跟大家保持著一點距離,並不代表她不留戀這段最美好的時光。
*
到了六月下旬,畢業分配下來了。
市裡果然沒留人,都分到外省去了,其中,西南、西北占了三分之一。李愛民、韓文溪去了四川,嚴富強、邱阿娣去了雲南,跟他們的期望差得很遠。
韓文溪表麵上裝著不在乎,說:“去哪兒都是建設國家……”
可回到家,卻哭了一場。
她從未離開過滬上,卻要跑到幾千公裡之外。戶糧關係也隨著派遣證走,想賴在家裡都不行。除非是不服從分配,可這麼一來,乾部身份就沒了,隻能去集體企業找個事做,跟小市民沒什麼兩樣。
邱阿娣也很沮喪。心說,早知道就不寫決心書了,沒準還能回杭城呢。
倒是林恪靜分得很好,回了京城。
她揣著手,瞅了瞅田小苗。田小苗也分到了京城,很令人驚訝。
截止到目前,具體單位還沒分配。林恪靜胸有成竹,她的去向早就定了,未跟任何人透露。田小苗也有預料,卻絲毫未表現出來。
孫梅英聽到消息,難受壞了。
“小苗,咋分那麼遠哪?”
田大旺也舍不得。小苗是家裡的主心骨,可娃娃大了,終究要離開的。況且,去京城總比“支邊”強吧?
一連幾天,孫梅英沒睡好覺。
田大旺怎麼寬慰,都緩不過來。
田小苗有點內疚。是不是透點氣兒,讓爹娘安心?可想著組織上的紀律,又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不是她心腸硬,而是怕爹娘知道了,東想西想,會更擔心。
領了派遣證,畢業生們開始離校。
林恪靜找到田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