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白日裡更鬆弛,扭頭調笑道,“難道小王爺想要重溫舊夢,在海裡把哥哥乾了?”
?
我能如此禽獸嗎。
稚澄送他一對兒白眼,抽出扶手箱裡的一條黃油發帶,捆上了他的眼。
班斐僅是詫異一瞬,“你還玩這個了?”
隨後略微抬頸,“也好,那蒙得結實點,彆到一半顛得滑了。”
稚澄忍住暴打哥哥的衝動。
視野歸於黑暗那一刹那,睫毛剮蹭著軟滑絲帶,穿過島嶼與發絲的風聲,漲潮漫過海灘的簌簌水聲,以及耳邊響起砂輪滑動的細微聲響。黑夜裡燃起一朵小彩焰,隔著一層厚黃油,他感受到了某種炙熱,從心頭開始繚燒。
她勾起一截尾指,拉扯下他的絲帶。
“——嘭嘭嘭!”
海平線濺起花火,盛大蓬勃,無與倫比,她的發梢被刷染成一根根的金絲,貓瞳流動起異樣瑰麗的光彩,稚澄單手捧著一塊布朗尼小蛋糕,形狀有些淒慘,非常完美詮釋了個人傑作。
稚澄咧開小白齒,“祝哥哥生日快樂,腰腎完美!”
遇上了一群前任,差點以為慶生計劃要被破壞了。
“……好醜。”
班斐喃喃道,一不小心暴露了挑剔的個人審美,“這是我過了那麼多年生日,收到過最醜的生日蛋糕。”
稚澄:?
她正要發怒,這人肘臂撐著車窗,越過那一朵燭花,輕輕吻她額頭。
“但棒極了。”
旋即舌尖滑了下來,似蛇信子一樣在她臉頰遊走,稚澄有些撐不住了,他下截身都還在車內呢,怎麼能這麼浪,她光是應付他上半身就足夠吃力,她拍了拍他的臉,“彆親,許個願先。”
我的意中人把世界捧到我麵前,我還要許什麼願呢?
車門被猛地拉開,他沒有猶豫奔向了他的終點。
“嘭——”
稚澄單手舉著打火機,另一隻手托著那塊黑巧克力蛋糕,猝不及防被他攔腰撞倒,齊齊跌進了身後那片銀白砂礫裡。
“蛋糕!蛋糕!爺搞了四個小時!你個混蛋!!!”
稚澄哀鳴,還想爬起來拯救。
雖然對象喝了酒,也不指望他吃,但也用不著一照麵就給她摔成粉身碎骨吧?
稚澄扭頭,幸好,她的蛋糕爭氣,落地很平穩,燭火還沒熄滅!
稚澄正鬆口氣間,被人拖了回去,濕潤的氣流鋪在她的頸邊,煙火盛綻在他的身後,每一處都仿佛爆開了璀璨的銀芒,薄荷嗓柔軟動人,身軀流動著炙熱的情意,他低語著,“怎麼會想到做布朗尼呢,哪,她是可愛的錯誤,這是不是意味著——”
他孩子氣咬她唇,單手早就靈活爬進她的腰後,飛快彈開了黑彈心的搭扣。
“哥哥也是你人生當中最可愛的錯誤?”
???
稚澄憋著氣,“讓你吃蛋糕,不是吃我。”
再說,這海邊還有潛伏人員呢!
“呼。”
哥哥吹熄了那燃了大半的彩條蠟燭,手指又刮了一把最頂上的綿密濕潤,請她來品嘗自己的生日蛋糕。
稚澄被他折騰得快去了半條命。
她費了老大的勁兒,把人拖回了車裡,車窗剛升起的那一刹那,她薑黃糖的羽絨服就被頂到了最裡麵,秀氣分明的手骨把她的內襯推向了脖頸,裡頭早就沒有了束縛。指頭沾著濃鬱的黑巧克力與朗姆酒,慢慢刮擦著奶油白霜。
他埋頭下去,又催促稚澄捏他耳後那一塊缺肉的骨。
當那細膩的指肉嵌入那傷痕,仿佛補了一個缺口似的,他抓住她的腦後碎發,酣暢淋漓爆了喉嗓。
稚澄:“……我要禿了!”
“禿了也俏。”
班斐抱著她汗濕濕地臥著,咬著她脖頸的那一簇小蟹腳,青青的根莖,被雨水澆灌。
稚澄扭頭不解問他,“你怎麼老愛咬這裡?”
是有什麼奇怪的xp嗎?
要說最討厭身體的某一處,這塊小蟹腳絕對榮登她的黑名單,那是一個小孩驟失母親後又被父親厭棄的象征,稚澄偶爾看到,都會覺得晦氣,恨不得直接磨平。好在她長大之後,有了獨立人格,一腳就將她爹踹進記憶的疙瘩角落裡吃灰。
話落,又是一片溫軟,他輕輕舔著那暴起的青筋,衝著她笑,“你好像不太喜歡這裡,沒關係,那哥哥多疼它點。”
他最慶幸的是,是她能長大,能蹦著跳到他懷裡。
小家夥哼哼唧唧的,又有些扭捏。
“既然這樣,這塊地盤就給你好啦!”
“好,我會照顧好她的。”
倆人又鹹魚躺了一會。
哥哥突然出聲,“我生日這天,是小雪節氣,虹藏不見,閉塞成冬,討厭的寒潮要來了。”
怎麼辦,我好像個怪物,我討厭人類,討厭寒冷,討厭一切不完美主義,但風雪交加之際,你暖融融躺在我的懷裡,懶洋洋地捏我的發梢,“挺好的,該醃菜的醃菜,該耕地的耕地,再搞點積肥,保準是一個肥年。”
稚澄後背的胸腔微微震動,溢出笑聲,伸手撚她肚臍眼兒,“小泰迪精,咱們今晚通宵?”
稚澄:?
我說了什麼讓你興致高昂的話啦?!
遠處,杭家倆姐弟小聲地說。
“不就是慶祝個生日嗎,怎麼還關窗呢。”
“誰知道呢,單身狗不配知道。”
結婚第一年,班斐是在老稚家過的新年,作為最小的孫女婿,他收到了最隆重的禮遇。
——殺雞!
五堂哥幸災樂禍,“沒辦法,誰叫咱們人口興旺,年晚飯也得殺七八隻才夠,往常都是小九來的,不過今年她惹惱了奶,被委派殺豬祭祖重任,大概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小九妹夫,你就認命吧,人生總得來那麼一回。”
然後他又攤開身後的一群孫女婿掛件,或是高大結實,或是英俊混血。
個個都是比他大的。
五堂哥攤手,“你總不能讓咱們長輩動手吧?”
班斐笑容溫沉,“明白。”
年夜飯還得整個孫女婿霸淩是吧?
“刺啦!”
便見那纖塵不染的昂貴家夥,掛了一麵粉羊角圍裙,那天神般潔淨無暇的雙手,握著一把峨眉刺,優雅而不失利落,終結了一段絢爛的雞生。
五堂哥:……?!
這屠殺手法,好他媽熟悉!
同為孫女婿的男人們:??!!!
好炫!這男人渾身都在發著光哪,難怪他能拿下稚家最霸道的北兵司馬!
這一樁殺雞霸淩被跟班傳到了霸道小王爺的耳中。
稚澄:?
她哥是不想做人了是嗎?
當晚,稚澄從她的兵器庫裡抽出了一杆精鋼黃金霸王槍,笑容陰惻惻的,足足追殺了五堂哥六條街,七條胡同,整整暴走二十公裡,最後將體力不支的五堂哥釘在了一處小巷的磚頭縫隙裡,掛得雙腳離地。
這種熱鬨人類能錯過嗎?
當然不能!
所以在五堂哥的周圍停了一排機車、小電爐、共享單車。
二堂哥帶頭不顧他的死活。
“嘖嘖嘖,不愧是咱們的太子女,這槍法,準到離譜,你們看她多貼心啊,掛得板板正正的,沒有一絲歪斜,能直接發朋友圈的程度!”
三堂姐帶頭磕糖,“早就叫你不要動小九的男人,你偏不聽,人家那可是捧在手心裡的,那雙手都是用來射箭跟伺候小九的,你居然叫人家去殺雞,真是暴殄天物!”
五堂嫂也吐了一把瓜子皮,“就是,欠收拾,出門彆叫我老婆,丟不起這塊臉兒。”
五堂哥:“……”
當初是誰慫恿老子要看小九的嬌媳婦大驚失色的?!
五堂哥抹著一把辛酸淚,一瘸一拐回了老宅,恰好遇到從東廂房出來的小九妹夫,雲母灰襯衫薄領鬆鬆開了兩指,發梢氤氳著一層潮濕的霧氣,整個人都仿佛籠罩在江南粉黛煙雨裡,他手裡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甜酒雞蛋。
這貨不會是剛侍寢完吧?
想想,他在家族群裡社死,這人正在跟小霸王翻雲覆雨,是個親哥就忍不住了好嗎?!
五堂哥開了嘲諷模式,“九王妃好手段,隻不過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呢?”
班斐也不生氣,唇邊掛著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輕飄飄道,“小九,你五哥罵我賣身給你。”
五堂哥:“?!!!”
狐假虎威呢你。
稚澄剛冒出一顆腦袋,嗖的一聲,隻留下殘影,她詫異問,“剛誰來了?”她又皺眉,“我怎麼好像聽見了老五那混賬聲音?不行,明天再收拾他一頓。”
“好,收拾他。”
班斐用勺子掐開一枚甜雞蛋,喂她唇邊,貪婪看著她張開了嘴,燈火熱氣在她身旁流動。
大年初一,稚澄趴在架子床,睡得迷迷瞪瞪的時候,被人扶了起來。
她起床氣超重,但對方熟知她軟肋,揉了好一會後背,把她的鬱氣揉散衝開,接著,哥哥喂了一碗四喜湯圓,豆沙在她嘴裡熱乎乎地爆開,稚澄舔著唇,摟著他的頸,“怎麼一大清早就吃甜的呀。”
班斐笑道,“我老家那邊的傳統,要你事事如意,甜到年尾。”
稚澄被哄得很高興,掛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待她起床梳洗,班斐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大壓勝錢,彩繩捆著那一串古舊銅幣,正麵刻著千秋萬世,背麵則是去殃除凶。
他輕輕壓著舌尖,怎麼能不歡喜她呢。
大年初二,祭拜財神,稚澄中午吃了一頓元寶湯,迫不及待就要加入麻將局。
前幾年她都是觀賞席,今年結婚,成熟穩重的她總算被允許下場!
可惜她是一個屢戰屢敗的菜狗,被四麵圍殺,輸得很慘,五堂哥作為贏麵最大的莊家,總算找回了一點尊嚴,扭頭衝著班斐嘲笑。
“你家王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小九妹夫正在圍爐煮茶,手腕環著一道昆侖玉,仿佛伏落了萬千青黛,他剝開一瓣被炭火熱氣烤得溫熱的橘塊,指尖一頂,送入稚澄的嘴邊,溫柔吻她唇邊餘火,“要哥哥贏得他連底褲都不剩嚒我的小王爺?”
五堂哥被五堂嫂扭了耳根,恨鐵不成鋼,“你學學,學學人家!”
大年初三,除了忙碌的大堂姐跟大姐夫,從二到九,轟轟烈烈到廟會遛彎兒。
小夫妻們自然是要甜甜蜜蜜的,手挽手的,咬耳朵的,他們這一隊兒全是俊男美女,堪稱行走的大型發糖廠,惹來攝影師們的青睞,遺憾的是他們被製止了拍攝行為,隻能趁著人群繁亂,遠遠抓拍一兩張。
他們逛著逛著,發現最小的那一對兒不見了。
他們轉頭一瞧。
稚澄拿了暗紅陀螺,抽了一記猛的,在地上滴溜溜地亂撞,颶風一般撞倒旁邊的銀白陀螺。
稚澄仰頭笑問,“哥哥,我猛不猛?”
班斐揉她小啾啾,“猛極了。”
眾人:“……”
這倆小的,說是結了婚,總有一種在過家家的輕快感,偏偏又明媚鮮活,讓人羨慕無比。
中途他們路過那一叢紅珊瑚似的許願樹,由於都老夫老妻了,他們並不放在心上。
班斐則是垂眸,落後了半步,他兩指挾出早就備好的紅紙,折成了一條殷紅細棒,在人潮洶湧時,在香火鼎盛處,雙手高舉過頭頂,在天地陽光的至盛間,鄭重挽了一個心結。
不求青春歲月善待我。
但求我與她善始善終。
幾乎在同時,他的視野跳出了一雙熟悉的手,手背肉窩淺淺,青脈蔓延,虎口覆著一層粗糙的厚繭,指甲蓋兒是閃閃晶亮的棗油桃色,它曾在夜裡摁著他的胸膛,環著他尚且餘顫微喘的肩頸,墜向每一封情書的潮濕末尾。
再盛大地綻開。
她在他懷裡,踮著腳尖,蓬鬆的小啾啾毫不客氣頂起他的下頜。
他親手織的軟糯奶橙色的羊絨圍巾淹了她的半張臉,鼻尖堆著一塊小雪被,晶燦燦的貓兒眼湧著世界的光風。
璀璨得,令他眼眶微酸。
她的赤紅祈願,沒有遲疑,沒有意外。
堅定地結在了他的身旁。
許願樹被一眾香囊許願牌壓得枝條沉甸甸地墜地,唯有最頂端的那一叢,默契係了兩條輕盈的鮮紅紙棒,迎著天光,覆著風霜,在熱烘烘的嶄新年朝裡,似兩隻撲風的袖蝶,曳起了晝夜的流火。
班斐二十四歲,他一箭封喉,連續射落世界國手,實現射箭屆大滿貫的輝煌。
同年,稚澄以卓越流暢的飛行經驗,在副駕中逐級轉升。
班斐二十五歲,在陸地,以天神之名,再摘全滿貫,統治賽場,締結不敗神話。
同年,稚澄建立2700h飛行經驗,擢升全球最年輕機長,曾遇劫匪挾機,整整失聯了四小時,消息傳開後,國內外輿論如雪山崩落,家屬一片狼藉慟哭。
而攝像機在一片愁雲慘淡中,捕捉到一張蒼白又熟悉的麵孔,他仰望著天穹,懷中抱著一束金燦燦的望日葵與粉橘調的樓蘭玫瑰。
光線交織,他美得虛幻縹緲,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他長身鶴立,腕間玉鐲纏著佛珠,與糟亂的背景格格不入。
他似乎輕聲呢喃什麼。
後來,火燒霞海,那一位年輕機長帶著全體乘客,平安降落,如約歸來。
是英雄的凱旋!
全場引爆。
到處是瘋狂的尖叫與哭聲。
班斐踉蹌兩步,軟倒在她的腿邊。
機長就笑,“哥哥給我拜個早年?”
她便也單膝跪了下來,眉骨帶著一絲凝固的血腥,臉龐越過燦爛的花束,埋進了哥哥的頸窩,“彆擔心,哥哥,我回來啦。”
“我答應你的嘛。”
後來。
班斐在世界之巔,在那一座冰白珠峰,不信鬼神的他,親手係上了169m的五彩經幡,星火流墜一般,灼亮了整片夜色。在她飛行的起始,他會為她纏一段寺廟紅穗,又在她依照約定,平安歸來時,獻上一束最燦爛的望日葵。
再後來。
班斐宣布退役,天神征途從此結束,世界為之震蕩。
清晨,航站樓高大靜謐,萬裡雲層灑落碎金。
銀灰色的飛機跑道在他身後筆直延伸,那一襲白襯衫穿得斯文齊整,掖進漆黑西褲裡,雪夜一般清冷寂靜,卻在風彈掀過衣領時,在她夜夜吻遍的頸側,吝嗇顯露一兩分殷紅的、屬於她的名姓。
在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他向我走來,嗓音亦如春日清澈,在我耳畔溫柔堅定蕩開。
“你好,機長大人,我是你的9917塔台,日夜,隨時待命。”
全世界等著你的凱旋。
你的愛人亦在陸地等你張開雙臂,擁抱,親吻。
“請您,永遠,都不要忘記歸來。”
宇宙晝夜不息,樓蘭玫瑰仍在仰望。
從十五歲起,我的天穹太陽永不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