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許久沒回答。
牧久卿道:“葉相,那狗皇帝與你仇深似海,你不會還對他心軟了吧?”
“我……”葉舒垂下眼眸。
他當然不是心軟。
人命不分貴賤,就像先前他不願為了保命而傷害彆人的性命,現在他也不想為了逃走,傷害晉望。
隨便動手取人性命,這種觀念他無法接受。
但他也無需將這些告訴牧久卿。
牧久卿是敵國探子,與原主不過是合作關係,各取所需,不可儘信。
“我怎會對那狗皇帝心軟。”葉舒淡聲道:“隻不過……他身邊守衛森嚴,我不會武藝,現在又大勢已去,如何能幫你殺他?”
“牧公子,比起殺人,我可以給你的東西遠比你想象中多。”
他這話不是假的。
書中西夏先滅,大燕歸降,按照時間來算,晉望挑起戰亂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晉望是軍事奇才,極其擅長行兵布陣,而西夏恰恰缺少一位懂得軍事布防的軍師。
現在隻有葉舒能擔此任。
早在來之前,葉舒就已經想好這些。
可牧久卿卻道:“誰說我需要你親自動手?”
葉舒:“……”
“你與長麓皇帝關係親密。我要你今晚將他留在京都城內,想辦法將他迷暈,我自然能殺了他。”
葉舒:“………………”
你們這書裡的人腦子都有問題吧???
現成的情報都不要???
葉舒神情有些崩不住,輕咳一聲:“牧公子,我們不妨再商量……”
“不必商量。”牧久卿將一個玲瓏玉瓶放在桌上,“就按我說的做,隻要長麓皇帝今晚不回宮,我定然能得手。”
.
片刻後,葉舒抱著一窩小貓走出巷道。
巷口停了輛馬車,一襲黑衣的青年斜倚在馬車旁,閉目養神。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
光影透過樹梢灑在他側臉,仿佛鍍上一層淺金,襯得眉目都帶上幾分溫和。
葉舒對上他的目光,腳步一頓。
“好了?”晉望問。
葉舒應了一聲,走上前:“你看,它們好小啊……”
一窩黃白相間的小貓頭挨著頭,母貓乖乖趴在它們身邊,不吵也不鬨。
晉望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隻小貓的腦袋:“你將阿旺撿回來時,它也這麼大。”
葉舒一笑,隨口道:“是啊,你不還與它吃醋來著?”
那是個凜冬臘月,原主不知從哪裡抱回隻奄奄一息的小黃狗,與他們搶食不說,還非要取名“阿旺”,引小晉望吃了好幾天飛醋。
晉望聽言,眼中的笑意卻褪去幾分。
他扭頭吩咐人將小貓抱走,先行送回行宮清洗喂食。
葉舒則跟他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朝前駛去,葉舒問:“我們不回行宮嗎?”
“你不是說在行宮憋得太久,想出來逛逛麼?”晉望支著下巴,悠悠道,“恰好今日休沐,想去何處,孤都應你。”
京都富庶,一條汴江貫穿城中。
先帝耽於享樂,最盛之時,京都城內遍地妓館,處處透著紙醉金迷。
這情形直到晉望繼位後才有所改善。
葉舒早對書中描述的妓館好奇,很想去看上一看。
但他慫。
他不敢提。
最後,二人租了艘小船,江中泛舟。
夜色將至時,水岸兩旁的琉璃河燈亮起,水中畫舫飄搖,隔水傳來悠悠彈唱聲。
“那是‘春江閣’,京都第一妓館。”晉望坐在窗邊,放下酒杯,“愛卿今晚已經往那兒看了十七眼,是不是很想進去看看?”
“……”
葉舒收回目光:“不,不想。”
晉望含笑不答,抬手取過酒壺。
輕輕一晃,壺空了。
昨晚的事之後,晉望一滴酒也不肯讓葉舒沾,這一壺全是他自己喝完的。
晉望酒量普普通通,一壺酒下去眼神已不似往日清明。
但國君陛下今晚顯然還未儘興,正要喚人取酒,葉舒忙道:“我去吧。”
晉望看向他。
葉舒起身:“陛下稍等,我去取來。”
說完,沒等晉望回答,葉舒快步朝外走去。
他走得太急,沒留意到晉望眼神忽然變得冰冷。
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殺意。
今夜飲的酒都是晉望派人從宮中帶來,就堆放在外間的小桌上,有屏風遮擋,看不清青年的動作。
晉望也沒想要回頭看。
他慢悠悠飲完杯中最後一口酒,青年握著酒壺回到桌邊。
“天色已晚,陛下喝完這最後一壺,就彆再喝了。”葉舒說著,給晉望斟滿酒。
杯中酒湯蕩開波紋,顏色清透。
晉望垂眸看著,笑道:“沒想到愛卿這麼關心孤,也好,飲完這杯,我們就回行宮吧。”
“坐下,陪孤一起。”
葉舒給自己倒了杯茶。
晉望不讓他喝酒,他今晚一直以茶代酒,陪晉望喝了一晚上。
葉舒舉杯欲飲,晉望忽然道:“阿舒,還記得我們上次喝酒是什麼時候麼?”
葉舒動作一頓。
“是三年前。”
“也就是那天,你告訴孤,你想做丞相。”
“後來孤一直在想,當時就該隨便給你封個爵位,讓你在京都做個閒散王爺,總好過現在這般。”晉望斂下眸中一絲嘲弄之色,淡聲道,“可惜,權勢富貴誰不想要,對麼?”
葉舒沒有回答。
他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原主為什麼要背叛,他沒有這段記憶,書裡也沒有解釋。
不光是晉望困惑,他同樣十分困惑。
麵對晉望的質問,他甚至連借口都找不出來。
室內無聲,唯有窗外斷斷續續飄來悲切婉轉的曲調。
“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