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上人群熙攘。
晉望命人將馬車停在一處僻靜窄巷內, 也不帶隨從,牽著葉舒下了馬車。
葉舒最終選擇了易容。
理由是:陛下既然收了美人, 便不能讓那群大臣失望,須得好好寵幸才是。
但晉望知道,他就是故意添亂。
巴不得外界都將他當做朝三暮四之徒。
當真是其心可誅。晉望默默地想。
“我們去那邊看看吧?”葉舒扭頭看他, 雙眼明亮含笑。
葉舒當初易容的這張臉也很美,但比起他原本的模樣就清淡了許多,更偏向清秀。
看慣了傾城國色,這等容貌晉望根本看不入眼。
可現在知曉了這副皮囊下是何人之後,竟連這張臉也變得順眼起來。
晉望一時晃神, 葉舒沒等他回答, 直接拉著人走入長安街。
還是白天, 街上遠不如夜間熱鬨,但也不差。
道路兩側攤販叫賣, 街上行人川流,三五結伴, 一派祥和盛景。
作為帝王,看見自己治下這太平盛世,當是欣慰才對。可有身旁這位祖宗在,晉望半點欣賞民間風貌的心情也無。
他跑這麼快做什麼,不知道有身孕須得慢行嗎?
還專往人多的地方擠, 萬一被磕著碰著怎麼辦?
又甩開孤的手,當心下次孤不讓你出來了!
晉望用力牽過葉舒的手:“抓穩孤。”
葉舒回頭看他,恰好對上晉望陰沉的臉色。
二人無聲對視片刻。
葉舒一笑:“出來玩開心點嘛, 板著臉做什麼?喏,這個給你。”
他塞了串糖葫蘆到晉望手裡。
晉望怔了一下,恍惚問:“你……你給孤買的?”
“是呀。”葉舒自己手裡也握著一串,伸出舌尖在糖衣上舔了舔,“陛下往日可沒機會吃到這些吧,嘗嘗,很好吃的。”
晉望低頭咬了一口。
入口酸甜,像極了此人的信香。
不對,山楂多了分澀口,比信香差遠了。
等等,山楂……
不久前太醫剛囑咐過,坤君孕期禁食山楂。
這人又在作死!
葉舒正一口咬在糖葫蘆上,晉望閃電般伸出手,抓住了他糖葫蘆的簽子。
葉舒:“?”
晉望麵無表情:“吐了。”
葉舒乖乖張開嘴。
晉望將糖葫蘆拽出來:“這串孤要了。”
葉舒:“???”
葉舒問:“你不是有嗎?”
晉望蠻不講理:“可孤想吃你的。”
“……”
葉舒默然片刻,攤手:“也罷,給你吧,誰讓你是陛下呢……”
他這話或許並無其他意思,可晉望卻忽然想起,在過去那段最苦的日子裡,葉舒也總把最好的給他。
處處讓著他,從不爭搶。
晉望一時失神,可葉舒很快又被新的東西吸引注意,拽著晉望快步往前走。
他們很快來到一座小樓前。
小樓上方的匾額提著三個大字。
——“春江閣”。
這是京都第一妓館。
尋常妓館白日門可羅雀,夜裡才熱鬨起來。
可此地卻不這樣。
春江閣外人來人往,樓上也不似尋常妓館有男男女女媚笑迎客,唯有兩名小廝正經立在門前,迎來送往,彬彬有禮,硬生生將一處風月場變作一副高雅之地。
葉舒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晉望問:“想去?”
葉舒連忙搖頭:“不想不想……”
“想去就直說,孤可以答應。”
“不……嗯?”葉舒眼前一亮,“當真可以?”
晉望一笑,直接拉著人進了“春江閣”。
很快有小廝迎上來,晉望讓人領他們去了間上等雅間。
雅間窗戶大開,恰好能將整座春江閣收入眼底,窗戶正對著春江閣大堂的一方高台。
小廝奉完茶水離開,葉舒忍不住問:“你……你來過此處?”
何止是來過,就憑晉望對這裡的熟悉,交代吩咐小廝的熟練程度,分明就是位熟客。
葉舒眼神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狗皇帝。
晉望輕咳一聲,解釋:“先帝縱情享樂,極喜歡這等風月場所,因而京都遍地妓館。你覺得這其中,沒有皇室暗中推波助瀾麼?”
“你、你的意思是……”
晉望淡淡道:“當時京都城內大半妓館,其實都是皇家的產業。”
葉舒明白過來:“所以這裡也……”
“孤繼位後,相繼將那些妓館關閉,隻留下這春江閣。”晉望頓了頓,蹙眉,“……彆這麼看我,孤與那昏君不同,開妓館不是為了享樂。”
葉舒假裝沒聽見晉望喚自家父親“昏君”,接著問:“那是為何?”
晉望沉默了很長時間。
片刻後,他悠悠道:“孤的三百暗探遍布民間各處,他們需要個流通消息之地。”
葉舒還記得,書裡說那三百暗探往日隱藏在市井之中,專挑客棧酒樓等人群流通極大的地方傳遞消息。
書中沒有特指“春江閣”,但“春江閣”的確在此列。
葉舒飲了口茶,倒是覺得挺有意思。
全國最大的青樓,幕後老板竟是國君。
這說出去誰敢信?
“春江閣白日隻可欣賞歌舞詩會,品茶聽曲,到了晚上才是風月場。”晉望掃了他一眼,悠悠道,“太陽落山我們便離開。”
聽出他言下之意,葉舒悶悶地“哦”了一聲。
逛青樓都不點美人做陪。
沒意思。
大堂的高台上開始歌舞表演,晉望沒心思看這些,支著下巴看向葉舒。
而奇怪的是,葉舒也有些心不在焉。
屋內一時寂靜。
葉舒終於忍不住問:“你總看我做什麼?”
晉望一笑:“你都是孤的人了,讓孤看看不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