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的意識漸漸變得混沌, 鬱衍的聲音也好似從極遠飄來。
“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會如何。”鬱衍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形,急道, “給我開藥的大夫說,坤君孕後不能使用任何抑製信香的藥物,否則可能導致信香失控, 於身體不利。”
“我又不可能懷孕,當然不會問這麼細!”
他端起手邊的茶盞,溫熱的茶水儘數潑入香爐中,瞬間將熏香澆滅。
可已經來不及了。
這屋子裡原本就布滿了抑息香,葉舒又在裡麵待了少說有一個時辰, 足夠藥效發揮。
葉舒熱得幾乎喘不過氣, 雙頰滾燙, 帶上些薄紅。
他緩緩在桌邊坐下,脊背弓起, 像是想將自己蜷縮起來。
鬱衍快步想朝窗邊走,卻被葉舒一把拉住:“你做什麼?”
“開窗透氣!”鬱衍看上去比他還著急, 道,“讓屋子裡抑息香的味道散去些。”
葉舒堅定道:“不行。”
淡淡的青梅香氣開始在屋內彌漫開,葉舒聲音微弱卻清晰:“你現在開窗戶,整個會同樓都會發現我的異樣,到時你想怎麼解釋?是你隱瞞坤君身份, 毀我的名譽。還是為了我的名譽,揭露你坤君的身份?”
堂堂皇妃在另一名男子屋中變成這樣,哪怕他們真沒做什麼, 也根本說不清。
鬱衍也很快想通這點,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那現在該怎麼辦?”
不等葉舒再答,門外忽然響起男子話音:“主人,發生什麼事了?”
習武者聽覺敏銳,牧雲歸守在門外,察覺到屋內有異。
門扉微動,似乎是牧雲歸想推門進來。
“不許進來!”鬱衍看著將自己完全蜷在座椅上的葉舒,深吸一口氣,快速道,“你去找國君陛下,就說皇妃在會同樓與我見麵時忽然暈倒,請他儘快趕過來。”
牧雲歸遲疑片刻,應道:“是。”
門外的人聲消失,鬱衍鬆了口氣,走過去扶葉舒。
“你做什麼……”
“彆緊張,我扶你去床上躺會兒。”屋內坤君的信香越來越濃,就連鬱衍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彆開視線,低聲道,“晉望很快就來,你再堅持一下。”
葉舒:“……好。”
鬱衍扶著葉舒來到床邊,葉舒剛沾上床,立即用力蜷起四肢。
難以言喻的燥熱從體內騰起,讓他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汗,整個人很快跟水中撈出一般,就連睫羽都變得濡濕。
葉舒把頭抵在柔軟的床榻裡,牙關咬緊。
他從未像今天一樣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與過去不同。
就連上次在樹林中進入分化時,都沒有今天這麼難捱。
那時他隻覺得身體難耐,想要有人幫他。可今天,他更加清晰的明白自己需要什麼。
他想要……
晉望。
葉舒身體輕輕發著抖,終於忍不住溢出一絲泣音:“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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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送走大燕使臣,晉望將攤放在桌麵的文書合起,高進呈上一個木盒。
晉望動作一頓,偏頭看過去:“都在這裡了?”
“是。”高進道,“這些都是當初從葉相府中搜出的通敵密信,請陛下查閱。”
晉望打開蓋子,將一封一封密信取出。
這些密信早在先前他就已經仔細過,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認定那人的罪責。
可晉望依舊十分耐心,一封又一封,不緊不慢著。
這些密信中,不僅有外敵傳來的通信,亦有尚未發出的計劃部署。晉望在那幾張葉舒親筆寫下的信件上停了許久,高進候在一旁,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這些信件不僅陛下看過,而且兩個多月前就已經被刑部翻來覆去研究過許多遍,還有什麼可看的?
禦書房內一時無聲,直到晉望放下信件,高進問:“陛下瞧出什麼了?”
“沒什麼。”晉望不緊不慢將信件放回去,悠悠道,“這幾封信件上,一切行事謀劃詳儘清晰,字跡也並無端倪,證據確鑿。”
高進一頭霧水:“那您這是……”
“孤不過是想確認一件事。”他偏頭看向高進,淡聲問,“如果換做是你,在何種情況下,會將通敵密信如此完整地保留下來?”
高進嚇得跪倒在地:“奴才惶恐!”
“緊張什麼,起來。”晉望道,“你儘管說,恕你無罪。”
高進誠惶誠恐地起身,細思片刻:“奴才鬥膽,但奴才也知做事要銷毀證據,奴才實在想不到為何葉相要這麼做。”
“是啊,他為什麼要這樣……”
晉望將最後一封信件放回木盒中,輕輕合上:“這幾封信件一出,幾乎將他所有通敵證據一一羅列,可謂□□無縫。無論這份證據無論落到誰的手裡,都足以定他死罪。”
“若放在旁人身上或許說得通,可孤當初與他同進同出,他尚且能與大燕皇子秘密通信數年。為何現在與西夏密謀,卻這麼不小心。”
“隻有一個解釋。”
晉望視線望向天邊,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曾經以為人心易變,那人這三年一步步的轉變,讓他覺得他們最終走到那一步並不奇怪。
可近來他才發現,葉舒根本沒有變。
兩個多月前他不敢肯定,可現在他能確信,葉舒不可能要殺他。
“回宮吧。”片刻後,晉望起身,“孤親自問他。”
與大燕的談判已經結束,使臣過兩日就會離京。
他要與他的小皇妃說清真相,再問清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晉望出了禦書房,就在此時,有內侍快步行來:“陛下,會同樓派人來稟,皇妃在會同樓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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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仿佛在等待中被拉得格外漫長。葉舒意識昏沉,體內愈演愈烈的燥熱幾乎將所有理智吞沒。
鬱衍焦急地在外間踱步。
忽然,門外傳來喧鬨,緊接著便是侍衛的通傳聲:“陛下駕到!”
鬱衍眼神一亮,快步走到門邊。他正欲開門,轉念一想,竟用力將剛開了個縫隙的門板推回去,死死抵住。
正要推門的晉望:“……”
國君陛下頭一次被人拒之門外,登時起了火氣,聲音冰冷至極:“開門。”
鬱衍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請陛下屏退左右,單獨進來。”
晉望咬牙:“鬱、衍!”
鬱衍堅持道:“請陛下屏退左右!”
晉望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吩咐:“都出去。”
跟在身後的隨從紛紛退離,晉望道:“門外隻有孤一人,快把門打開,阿舒他到底——”
房門豁然打開,濃鬱得幾乎化不開的青梅香氣撲麵而來。
晉望呼吸猝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