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凶手(2 / 2)

一劍霜寒 語笑闌珊 11322 字 3個月前

“雲門主。”金煥在旁提醒,“我們在這裡互相猜忌,可那西暖閣裡,分明就還住了一位高手。”

“暮成雪?”雲倚風放下茶盞,“他要殺你殺我,倒也能想通,可為何要殺一個小廝?”

金煥反問:“那你、我、祁兄、嶽兄,再加上季少俠與柳姑娘,這些人又為何要對一個小廝下手?”

雲倚風像是被他問住,思索片刻後才道:“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不過若真是暮成雪乾的,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找上門算賬,讓他血債血償?”

“咳咳!”季燕然趕緊道,“我聽說那殺手窮凶極惡,你們若沒有十成勝算,千萬彆貿然行動,就算真貿然了,也千萬彆拉上我。畢竟大家都年輕,還指著多過幾年紙醉金迷的逍遙日子。”

“季少俠不必擔憂,倒不會現在就去。”金煥撫慰,“但就如雲門主所言,往後多加注意總是要的,總之在離開縹緲峰之前,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再出事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可再誠懇也隻能是一句輕飄飄的關懷,分量比如落入池塘的柳葉還不如。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說上回的驚天爆炸是一個不能輕易離開縹緲峰的警告,那麼這回祁家小廝的慘死,便是幕後操控者發出的另一個訊號,更殘酷的,更令人膽寒的——因為它代表著即便你好好待在賞雪閣中,也一樣隨時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柳纖纖坐立難安,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會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話音剛落,祁冉手中的茶盞就跌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加上窗外沉沉黑雲,驚悚之外更添驚悚,連雲倚風的手指也跟著微微一顫。

季燕然餘光瞥見,叫來玉嬸替他換了杯微燙的安神茶。

金煥道:“這事情詭異,難保後頭還藏著什麼秘密。白梅閣裡剛鬨出事,祁兄若信得過我,不如搬來觀月閣同住吧。”

“多年故交,我自然信得過金兄。”祁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趕忙道,“好,那我下午就收拾東西搬過來。”

柳纖纖卻一撇嘴,抱怨道:“多年故交又如何,那嶽名威還是幾位的叔叔伯伯,不照樣將我們騙來這雪山之巔,莫名其妙殺了一個又一個。”

嶽之華:“……”

或許是因為心裡焦躁,柳纖纖的聲調不自覺尖銳,頗有幾分泄憤的意思。金煥自然不會理她這胡攪蠻纏,隻道:“我既邀祁兄住進觀月閣,就一定會拚死護他周全,現如今風聲鶴唳,姑娘當然可以懷疑在下,祁兄卻也可以相信在下,在真相未解之前,一切都隻能隨心。”

雲倚風點頭:“我也讚同金兄的話,生死有命,一切隨心。”

“怎麼就生死有命了,我才不要死在這雪山上!”柳纖纖拿起桌上佩劍,“既然解來解去都是一團亂麻,那我不同你們聊了,聽得人生氣。”

她說完這話,一甩發辮便跑了出去,掀開門簾時,力氣大得幾乎將整個門框扯下來。

冷風呼呼往裡灌,雲倚風歎氣:“這脾氣,將來怕是要嫁不出去。”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

這種事,你就彆操心了。

當天下午,金煥就同祁冉一起,把所有行李都搬去了觀月閣。

一把大鎖“咣當”掛上白梅閣的大門,柳纖纖還特意尋了幾根紅繩,將鎖頭纏了又纏,說是先前行走江湖時跟大師學過,這樣就能把所有災禍與不詳都鎖在院中,讓挖心厲鬼無路可出。幾個大男人自然不信這神婆說辭,卻也沒誰出言譏諷,反而還陪著聊了兩句,畢竟局勢詭譎,當務之急便是要穩住人心。

小廝被葬在了柴夫身邊。此時天色已暗,雲倚風手中拎著一盞燈,站在破舊柴棚下,露出袖籠的手指白淨細瘦,在寒涼空氣中,越發像是被凍到透明的玉雕。小雪紛揚,偶有一兩片冰晶掛在他的長長眼睫上,停著一動不動,讓視線與世界也朦朧起來。

季燕然問:“在想什麼?”

“沒什麼。”雲倚風回神,“隻是覺得短短幾日,這賞雪閣裡就多了兩具屍體,往後還不知道要生出何等事端,人心惶惶。”

“我方才檢查過了,祁家小廝的腿上與手上有不少凍瘡,他那日死命捂著褲腿,應當也是為了遮掩這個。”季燕然道,“但看他平日裡的吃穿用度,不像是會乾粗活,頂多伺候少爺日常起居,沒道理落下這些瘡疤。”

雲倚風猜測:“你的意思,祁冉虐待他,或者乾脆說是祁冉殺了他?動機呢?”

“至少他們二人之間,肯定有一個藏著秘密。”季燕然從他手中接過燈籠:“走吧,天氣太冷,先回飄飄閣。”

這一路寂靜,風吹雪亂。園中花草早已凋零,水池亦結了厚冰,再不見夏日裡的蓮葉田田、搖曳錦鯉。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偌大個院子,竟沒有半寸地界能尋出一絲生機。雲倚風心想,哪怕以後食物充足、哪怕再也沒有暗殺與枉死,單在這灰敗之地日複一日地住下去,隻怕也會壓抑窒息,瘋瘋傻傻。

季燕然扶住他的胳膊:“小心台階。”

“其實拋開小廝不談,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雲倚風看著他,“幕後那人究竟想要王爺的什麼?不要命,那就是要心?或是要合作?要東西?”

季燕然道:“若我說,我也不知道呢?”

雲倚風卻不信:“一無所知,不像傳聞中的蕭王。”

季燕然笑笑:“蕭王也不是一出生就能事事皆知、窺儘人心,這回我是當真不知道,所以才要等。”

“說了半天,原是我命不好。”雲倚風把手縮進大氅,“沒趕上王爺洞察世事運籌帷幄的好時候,卻跟著一猛子紮進了渾水旋渦裡。”

“誰說你命不好。”季燕然耐心誘哄,“你想想,西北不知有多少妙齡少女,現在正豔羨門主,能與本王同吃同住同生共死。這命格,可謂再好不過了。”

雲倚風聽得胸口一悶,暗道你還是閉嘴為上,再多兩句,怕是我會忍不住想打人的手。

兩人穿過長廊,恰好撞見了腳步匆匆的嶽之華,對方正在低著頭想事,猛然被人迎麵攔住,驚得後退兩步,抬手就要拔劍。

雲倚風趕忙道:“是我。”

“原來是雲門主與季少俠啊。”看清眼前人後,嶽之華明顯鬆了口氣,“嚇我一跳。”

雲倚風問:“外頭又黑又冷的,嶽兄是要前往何處?”

“我剛從觀月閣裡出來。”提及此事,嶽之華又想歎氣,“祁兄的小廝在縹緲峰上丟了命,我身為半個地主,總得去看看。”雖然這“地主”實在不尷不尬,裡外不是人,但名字裡既然帶“嶽”,那隻好硬著頭皮也要去安慰一番。

“嶽兄也彆太上火,所謂清者自清。”雲倚風尋了處避風的廊凳,又問,“在上山前,嶽掌門的表現可有異常?”

“當真沒有。”嶽之華苦道,“自從轟天雷之後,我就仔仔細細想了再想,可確實並無任何異樣。叔父平時待我什麼樣,那日交代事情就還是什麼樣。”

雲倚風繼續問:“那金家祁家,與嶽家鏢局的關係如何?”

“都極好。”嶽之華答道。金家靠著嶽家吃飯,平日裡自然恭敬有加,而祁家出關做生意,也要靠著嶽家鏢局押貨,這一群人都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的關係,實在找不出理由要彼此暗算。說完還沒等雲倚風問,又主動補了一句,祁冉與小廝亦是相處融洽,至少在自己每次見到的時候,兩人都親近得很,祁冉心腸軟,好說話,平時賞賜起來也大方。

雲倚風摸摸下巴:“這樣啊……”

“所以才說,這整件事簡直莫名其妙。”嶽之華哭喪著臉,又不甘心道,“會不會是旁人所為,壓根與叔父無關?”

“也有可能。”雲倚風道,“所以嶽兄不用太過自責焦慮,還是先回玲瓏閣吧。”

“好,那二位也早點歇著。”嶽之華抱拳,“告辭。”

雲倚風目送他離開,然後胳膊肘一搗:“你怎麼看?”

季燕然提醒:“你才是風雨門門主。”所以這些江湖中事,難道不該我問你?

“這三家的關係,的確是這樣沒錯。”雲倚風瞥他一眼,“既相互依賴,就沒必要相互殘殺,所以無論這回死的是誰,最後的目的八成都是王爺你。”

還有被血靈芝哄來東北、無辜的我。

季燕然摸摸他的頭發,厚顏無恥道:“走,回去,玉嬸說有雞湯喝。”

另一頭,嶽之華獨自待在玲瓏閣,卻始終靜不下心,隻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昨晚在用鋼爪殺掉小廝之後,他沉浸在輕而易舉就能掌控彆人生命的快感裡,久久無法自拔,隻覺得連手心鮮血都分外溫暖甘美,原以為很快就會等來下一個任務,誰知桌上卻並沒有出現約定好的指示紙條,而且也沒有人來解釋,山道上的轟天雷究竟是誰所為,難不成真是叔父在暗中搞鬼?那……他與主子有關係嗎?若有關,為何不提前告知,這樣做事豈非更方便,可若無關,為何這次又偏偏是送自己上山?

樁樁往事像打開閘門的洪水,將腦仁子衝得亂七八糟、絞痛陣陣,心裡也更加煩躁起來。他猛然推開窗戶,原想呼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卻冷不丁撞上了一雙黑洞洞的瞳仁。

“怎麼會是你?”他驚愕地看著對方。

來人裹著黑紅相間的詭異鬥篷,帽子將臉遮掉大半,嗓音沙啞如皴裂大地。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