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王殿下目光狐疑,盯著那豆綠豆綠的背影看了半天,最後做出判斷:“不是同一家鋪子裡買的!”
雲倚風心想,確實沒救了。
……
十八山莊外聚集著一群百姓,吵吵鬨鬨的,兩條街外都能聽到。有官兵駐守,倒是沒打架鬨事,就一直在叫嚷,讓許家快點滾出望星城。雲倚風道:“這才多長時間,許家就已從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變得連過街老鼠都不如。”
“若沒有那新的童謠,倒還好說一些。”季燕然道,“可現在城中人人自危,再加上許秋旺與許秋意的禽獸罪行,百姓已認定許家底子不乾淨,童謠中的滔滔大水要麼是邪教祭祀,要麼是老天降罪,都與十八山莊脫不了關係,再被好事之徒一煽動,鬨起來不奇怪。”
如今這種局麵,最頭疼的莫過於張孤鶴。哪怕許家當真是江洋大盜出身,哪怕他們真的殺人放火,可凡事都要講求證據,目前能確定有罪的隻有許大與許四,剩下兄弟三人與許老太爺皆是無罪的,理應受官府保護。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恰是因為朝廷遲遲破不了案,一直找不出真凶,才引來百姓胡亂猜測,謠言甚囂塵上。
書房裡,張孤鶴已經快將整首童謠倒背了下來。
雲倚風問:“大門口圍的那堆人,群情激憤地到底在吵什麼?”
張孤鶴歎氣:“因那童謠的前四句,城中正盛傳若許家大辦法事,就會引來滔天巨浪,所以都嚷嚷著不準發喪,要麼悄悄摸摸埋了,要麼一把火燒乾淨。方才許老太爺又醒了一回,也不知是糊塗了還是嚇怕了,在聽完外頭的事後,連說燒了就燒了,隨便弄幾口薄棺也行,隻要老天不再罰許家,他願意變賣家產,舉家搬離望星城。”
季燕然道:“可老天爺為何要罰許家?”
“不肯說。”張孤鶴道,“若多問兩句,就直挺挺雙眼一翻,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他畢竟年紀大了,又病重,裝的也好真的也罷,都不敢多刺激。”
“雖說他五個兒子都沒了,可家中還有一群孫兒,許家並沒有徹底結束。”雲倚風道,“想要死守住秘密,死守住這份家財,也在情理之中。”
師爺在旁擔憂道:“照這麼說,那新的幾句童謠,不會是衝許家小一輩來的吧?”
聽到此言,張孤鶴右手不自覺就一握。祭拜與大水衝城之間的關係暫且不論,下一句“羊兒羊兒不見啦”,究竟是指許家五個兒子不見了,還是所有與許家有關的“羊”都會消失不見——孫輩加女眷,那可是幾十口人命啊!眼看新一輪血案將至,凶手就差大搖大擺坐在牌匾上示威,官府卻依舊如無頭蒼蠅,百姓如何能不怨言沸騰?換做自己,怕也會忍不住想向這無用的府衙丟個臭雞蛋。
或者再退一步,哪怕許家無惡不作到了靠殺人娶樂,那也該由官府按律定罪,哪裡有放任旁人肆意屠殺的道理?
雲倚風勸慰:“大人已經忙了一天一夜又一天,再不休息,怕真要熬不住了。”
張孤鶴重重道:“唉。”
雲倚風使了個眼色,讓師爺先將他扶下去休息,自己拿起桌上寫有童謠的一張紙:“其它羊兒都不見之後,惡羊就穿金戴銀,在十八山莊裡享受尊榮?惡羊是誰,不會是……許綸吧?”
那是許秋旺與袁氏的長子,許老太爺的長孫,也是許家順理成章的繼承人。在父親與叔伯先後出事後,他倒是的確不動聲色接手了不少生意,並且很快就打理得井井有條,像是早有預謀。
“許綸今年不過十六七歲,雖少年老成,背後怕還得有人扶著。”季燕然道,“不過許秋旺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再過十年八年,這山莊管事權遲早是他的,沒理由這麼沉不住氣。”
“聽方才張大人說,新的童謠已經傳到了許老太爺的耳朵裡。”雲倚風道,“我們能想到許綸,他要是沒真病糊塗,應當也能想到,走吧,先過去看看。”
因那頻發命案,許老太爺已經搬到了一處小宅裡,方便保護。待兩人過去時,院中正站了一名少年,穿著靛藍色的長袍,看著要比同齡人老成許多,吩咐起仆役來,也是有條不紊,頭頭是道。
“許少爺。”雲倚風問,“怎麼,今日沒去商號?”
許綸這才注意到他二人,趕忙行禮:“王爺,雲門主。”
雲倚風往屋內看了一眼:“許老太爺怎麼樣了?”
“剛剛服下藥,已經睡了,怕是要到晚飯時才能醒。”許綸道,“王爺,雲門主,可是有什麼事要問爺爺?”
“關於新的童謠。”季燕然道,“聽說許老太爺已經知道了?”
“是啊。”許綸無奈,“張大人與大夫都叮囑過,最好能靜養,我也吩咐過管家,但誰也管不住爺爺,他掛念許家與十八山莊,哪怕撐著最後一口氣,也想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
“那在聽到童謠之後呢?”雲倚風問,“老太爺有沒有同許少爺說什麼?”
許綸道:“沒有,隻說讓我與弟弟妹妹們萬事小心。”
季燕然微微挑眉:“當真隻有這一句?”
許綸低頭道:“是。”
他態度謙卑,語調卻相當堅決,沒有一絲猶豫。季燕然又問了兩句,便將他打發出了院子,雲倚風看著那少年人的背影,嘖道:“年紀不大,膽子可不小,當著王爺的麵,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
靈星兒一直在盯著這處小院,據她所說,新童謠剛傳開沒多久,許綸就已匆匆趕過來,趁著許老太爺還算清醒,兩人聊了許久,除了一些關懷之語,還提到了田地與商號變賣的事。
雲倚風問:“隻有變賣家財,沒討論童謠中的惡羊與洪水?”
“沒有,壓根沒提幾句童謠,我也正納悶呢。惡羊都要殺完所有的羊享富貴了,怎麼他們也不聊的?”
“要麼已經顧不得了,管它惡羊好羊,舉家逃命要緊。”季燕然道,“要麼就是,他已經窺破了童謠背後的隱喻,所以沒必要再討論。”
靈星兒吃驚:“已經……窺破?”
雲倚風也同意這個看法。
旁人一頭霧水,是因為對過往一無所知,許老太爺卻不一樣,他完整地經曆過所有事,自然也就極有可能,拆解開旁人所不能拆解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