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主絕望地想。
太快了。
……
月照城是一座小城。
農戶們忙完一整天的活計,於日暮時分踩著小調,有說有笑結伴回家。在街上見著一位白衣公子,眉眼好看極了,便都熱情地圍過來打招呼,問他是誰家的親戚。
“我隻是路過此處。”雲倚風道,“大叔,我能進去討一碗水喝嗎?”
“能啊,快進來。”中年男子爽朗笑道,“也彆光喝水了,孩子他娘今天燉了臘排骨,留下吃頓飯吧。”
廚房裡的女人們聽到聲音,也紛紛掀簾出來看,這一看就舍不得放走了,又是泡茶又是煮酒釀,還往碗裡加了圓滾滾的荷包蛋。更有手腳麻利的,飯沒吃完,客房已經收拾得妥妥當當,說這城裡沒有客棧,下一個村子也離得遠,趕夜路辛苦,還是住一晚再走吧。
“公子成親了嗎?”
“還沒。”
嬸嬸聽得眉開眼笑,又給他盛了一碗湯:“多吃點,彆家可沒有這麼鮮的臘味。”
雲倚風問:“不是月照城的特產嗎?”
“不是。”嬸嬸道,“我們是外鄉搬來的,這是倪家村出名的臘雲腿。”
提到倪家村,再往下聊就順暢了許多。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健談開朗的,說起當初白河改道的事情來,滔滔不絕,提到那位溫文爾雅的廖小少爺時,亦讚不絕口,連說他不像彆的官員那般凶惡使壞,一直都是挨家挨戶耐心分析利弊,遇到家中貧困的老人,還會自掏腰包多添一些安置費用。
“凶惡使壞,是怎麼個壞法?”
“喲,那可多了去了,官府雖明令禁止打人,可架不住雇來的混混心思歹毒啊。”大嬸道,“我們村落在廖少爺手裡,算是祖上積德,天大的好運氣。聽說在彆的鎮子裡啊,那些不願走的百姓,有被蒙著麻袋一棒子敲斷腿的、有被一把火燒了糧倉的、還有三更半夜給你往家裡放毒蛇的,冰涼一根繞在脖子上,嚇都要嚇出毛病來,你說搬不搬?不搬不行。”
雲倚風吃驚地問:“哪個鎮子這麼倒黴?”
“喲,這……我記得是水井口鎮吧,王姐的娘家。”大嬸回憶,“她大哥當時被折騰得夠嗆,後來連銀子都顧不得領了,連夜收拾包袱去了平安城,生怕被子裡再躥出一條毒蛇來。”
“這樣啊。”雲倚風點頭,“那是挺嚇人。”
星輝落了滿地,染得草葉泛出銀光。
飛霜蛟長嘶一聲,鬃毛被風吹得向後揚起,蹄下晶瑩露珠飛濺。
大嬸站在門口,揣著手頗為遺憾。
怎麼也不住一晚就走了呢。
大叔將她扯回房中,行了,那般風雅俊秀的公子哥,是你侄女能嫁的嗎?還是彆胡思亂想了,我看村頭老徐的兒子就挺好。
豆火油燈被“撲”一聲吹滅了。
夜風徹骨涼。
……
望星城中,老吳打著嗬欠抖開被子,還沒等上床,就覺得耳後一陣陣的陰風。
他沉著冷靜地說:“王爺在隔壁。”
林影蹲在窗戶上:“我已經去見過王爺了,但他似乎心情不好,出了什麼事?”
“出了許多事。”吳所思示意他進屋,“太妃派你過來幫忙的?”
“是。”林影道,“這麼久不見你和王爺回去,也沒個書信,該不會是紅鴉教當真死灰複燃了吧?”
“和紅鴉教沒關係,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吳所思差人去泡茶,“說來話長,先坐。”
桶一樣大的茶壺“咚”一聲擺上桌。
林影發自內心地說:“看來這話是真挺長。”
隔壁房中,季燕然睡意全無,覺得房間裡憋得慌,怎麼躺都不舒坦,索性翻上屋頂,枕著手臂看星星。
心裡悶鈍夾裹煩躁,往事生出尖銳的倒刺來,牢牢勾住血肉,稍一觸碰就刺痛抽搐。
以及,他還有些擔心雲倚風的身體。
雖說風雨門弟子遍布天下,但總歸……
一聲長歎後,頭疼更甚,煩悶也更甚。
另一頭的密林裡,雲倚風正坐在樹下,被一群土匪舉起大刀火把,明晃晃圍著。
“我當真隻是個窮酸書生。”他苦口婆心地說,“沒爹沒娘,即便綁了也勒索不到贖金,不如各位大哥行行好,放無辜的人一條生路吧。”
為首那人“呸”了一口,狠狠道:“沒銀子,那我們就將你賣了!”
雲倚風額頭滲出冷汗,他強壓住心口越來越尖銳的鈍痛,儘量讓呼吸平穩:“我這樣的病鬼,賣給誰家都是禍害,你做這一行也得講信譽,否則若是買主抬著我鬨上門……咳……”
話沒說完,他身體便向前一傾,噴出一口鮮紅的血。
那幫土匪被嚇了一跳,趕緊後退撇清關係:“我們可還沒有動手啊!”
樹林中突然傳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