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久彆重逢(2 / 2)

一劍霜寒 語笑闌珊 13581 字 6個月前

江淩飛半蹲在黑暗中,與季燕然對視了一眼。

這處藏身地位於洞頂,裡頭的暗器彈射出之後,就成了一處空穴,恰能容納兩名成年男子。在玄鐵巨門被攻破的一刹那,地宮裡頭也是灰飛土揚,摸不準外頭是何狀況,兩人就先隱到了此處,恰好聽到眾人在圍攻風雨門。

沒能看到墓葬,寧微露自然是失望的,但看這群人隻顧圍著清月罵雲倚風,言辭粗俗,心裡也不悅,便涼涼道:“想要說法,就去找雲門主,他若確實辦錯了事,也有江湖規矩在,大不了廢除門主之位,諸位又何必在此罵爹罵娘罵祖宗,倒像是潑皮無賴一般。”

她平日裡都是端莊謙和的,此番冷著眉眼一說話,反而鎮住了場子,人群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按照江湖規矩,三日之內,風雨門需給大家一個交待。”黎青海道,“若你知道雲門主人在何處,還是勸他快些出來吧,否則可就沒人能護得住他了。”

清月暗自捏緊拳頭,低頭道:“是。”

黎青海發了話,眾人就算心裡再不忿,也隻能罵罵咧咧先散了。地宮裡恢複安靜,季燕然自黑暗中緩緩走出來,清月抬頭見他安然無恙,沮喪之餘,總算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季燕然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孜川秘圖是錯的,這裡是枯禪死門。”清月將事情大致於他講了一遍,又道,“師父還說,讓王爺儘管放心,他養好了傷就自己回王城。”

江淩飛聽得瞠目結舌,他平日裡雖喜歡往脂粉堆中紮,但頂多就是喝酒聽曲兒,再說些甜言蜜語哄漂亮姑娘高興,從沒對誰動過心,自然也就不知道,人若情到深處,竟會如此孤注一擲、奮不顧身。

他拍了拍清月的肩頭,你師父這般癡情,王爺怎麼可能獨自回王城,還是快些交待出他人在何處吧。否則即便有鬼刺醫病,方才那些江湖人又豈會輕易放過他,隻怕會滿大梁瘋了一般去找——畢竟這些年裡,風雨門賣出的消息固然給各門派提供過便捷,可帶去大大小小的麻煩也不少,人總是更容易記壞不記好,記仇不記恩,先前有江湖規矩在,再恨也隻能藏在心裡,現在風雨門先壞了規矩,這些人哪裡還有耐心先等上三天,估摸著此時已經咋咋呼呼要開始找人了。

清月歎氣:“鬼刺將他帶了上馬,我確實不知去了何處。師父隻說讓我救出王爺後,就儘快趕回風雨門,以免有人上門搗亂。”

“你先回春霖城吧,替他守住風雨門。”季燕然道,“找人的事交給我。”

清月點頭:“那我先走了。”他猶豫片刻,又道,“師父的身體已經很差了,這一路他經常咳血,晚上也睡不安穩,半夜做夢驚醒,就隻抱著膝蓋往天明坐。”

而傳聞中那能救命的血靈芝,合風雨門與朝廷之力,掘地三尺都難尋得,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想及此處,他心裡難免一陣發酸,為免失態,便趕忙轉身離開了。

江淩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燕然:“這也沒留個消息,我們要從哪裡開始?”

“光明山周圍,雲兒身體孱弱,鬼刺應當不敢帶著他趕路。”季燕然道,“走吧,先把人找到再說。”

江淩飛答應一聲,擔心方才那些江湖中人的話會刺激到他,便想要看清對方此時的神情,季燕然卻被陰影隱去了半邊臉,隻有一雙被寒意浸染的眼睛,暗沉沉的,教人看了心底發慌。

……

雲倚風的落腳處是一個小村子,說是村,但因地勢的原因,每家每戶都相隔甚遠,正好能躲清靜。

靈星兒從外頭跑進來,手裡捧著一大束嫩黃的野花:“門主,你看!”

“嬌俏可愛,與你倒是相得益彰。”雲倚風靠在軟椅上,笑道,“找個瓶子插起來吧,還能多養兩天。”

“後頭那片矮坡,花開得可多了。”靈星兒道,“什麼顏色都有,等門主養好一些了,我帶你去看。”

雲倚風點頭:“好。”

靈星兒仔細將花插好,便去了廚房忙碌。她原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但這幾日練下來,倒也學會了煮飯,勉強能讓雲倚風吃得舒心——就是費米費油了些,章銘備下能吃一月的食材,十天就快見了底,沒辦法,新手總是要交上一些學費的。

“過兩天逢集,我就去山下買東西。”飯桌上,靈星兒替他剝開雞蛋,“門主想吃些什麼?”

雲倚風想了想,答曰:“鬆鼠鱖魚、大煮乾絲、瑤柱海參、水晶蝦仁、蟹粉獅子頭。”

靈星兒道:“成,那我綁個廚子上來。”

“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利索了。”雲倚風笑道,“下山時要小心,早去早回。”

雖說此地荒僻,但難保江湖眾人不會尋來,風雨門近些年得罪的門派不少,他不敢大意。

吃罷飯後,靈星兒收拾好廚房,又煮了熱的茶,讓他捧在手裡暖著,這才問道:“門主就打算一直在山上待著?”

“怎麼?”雲倚風看她,“你想回去?”

“不是我想回去。”靈星兒坐在旁邊,將話又說得更明了些,“王爺此時應當已經脫困了,門主不想去找嗎?”

“我現在連多走兩步都會累,要如何找?”雲倚風笑笑,“沒尋到長安王的墓葬,現在怕是滿江湖都在追殺我,還要再加上一個鬼刺,輕舉妄動不得。即便要找,總得先把身子養到能打人了再下山,現在露麵,豈非白白送死。”

“也對。”靈星兒想了想,“反正若王爺找到章台莊,也是能知道門主行蹤的,那我再去煮些宵夜。”

她活潑爛漫,沒嘗過人間酸苦,因此憂愁來得快,去得更快,蹦蹦跳跳就跑進廚房。雲倚風嘴角上揚,靠在軟塌上,獨自看著遠處出神,一襲白衣勝雪。

山村的夜晚,有星星伴著露。

……

山林裡,篝火熊熊燃著,鬼刺坐在樹下,撥弄著手裡幾枚藥丸。蛛兒站在一旁,心裡雖說快急瘋了,卻也不敢表露出來,隻將手中的帕子使勁絞著,幾乎要扯碎了去。一想起此時雲倚風正在與靈星兒獨處,或許還在輕聲說笑著,由她伺候飲食起居,就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了她,還有那日在山崖下遇見的女人,那個鬥膽穿著一身白的女人,她們怎麼敢?都該死了才好!

一群鳥雀被驚飛,她警覺地抬起頭,看著自林中出來的一群人:“……蕭王?”

鬼刺也抬起了雙眼,在他身側快速找了一圈。

“我家公子呢?”蛛兒跑上前,急急道,“他、他怎麼不在王爺身邊?”

江淩飛聽得莫名其妙:“雲門主當日不是被你們擄走的?怎麼反倒同我們要上人了。”

“他從章台莊跑了。”蛛兒哭道,又跪在地上哀求,“王爺,你去尋一尋門主吧,他躲著我們,可定然不會躲著王爺,若不按時服藥,怕是……怕是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去了啊。”

聲音淒厲,如從地底爬出來的冤魂,撕裂了嗓子一般。

……

清晨的太陽升了起來,照得整個鎮子都暖融融的,集市上熱鬨得很。靈星兒挎著一個小背簍,穿著農家女的樸素衣裳,又簡單易了容,混在人群裡買肉買菜,看著也是有模有樣,她惦記著雲倚風喜歡喝湯,便買了好幾條新鮮的活魚,裝在大瓦罐裡,準備用網兜養在小溪中,隨時能取來用。

一個姑娘家,背著米麵肉菜,抱著一口裝滿水和魚的大罐子,走在路上,想不惹人注目也難。

村民都在笑著指指點點,說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姑娘,將來出嫁後怕是要打相公的。靈星兒拉下鬥笠遮住大半臉龐,跑得更快了些,腳下輕盈飄忽,須臾就消失在了山中。

幾名男子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雲倚風依舊在軟椅上曬著太陽,院中也不知從誰家跑來一隻大鵝,正耀武揚威到處走著。記起當初在望星城中,某人那句“像鵝”,他忍不住就湊過去,想要仔細看看鵝到底是個什麼長相。

大鵝冷靜與他對視片刻,二話不說,張開嘴就要叨,雪白翅膀“呼啦啦”一張,那就是神話裡的鵬!

雲倚風拖著病軀,一臉虛弱,跑得飛快。他現在要養病,半分力氣都不想使,況且要打贏這隻大鵝,隻用半分力氣像是也不夠。

日暮時分,靈星兒跨進院門:“門主。”

大鵝正躺在軟榻上,兩隻爪子朝天,睡得舒坦又愜意,將頸子擰過來看她。

靈星兒:“……”

雲倚風蹲在屋頂,雙手撐著下巴,目光幽幽。

靈星兒笑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睡前還時不時“噗嗤”一下,想著待將來門主養好了傷,自己定要將這件事告訴師兄。雲倚風也是哭笑不得,靠在床上懶洋洋打了個嗬欠,裹著被子剛準備入睡,卻聽到外頭像是有些異響。

他眉頭一皺,左手摸上枕邊的飛鸞劍,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十餘名男子依次跳入院中,手中皆拿著明晃晃的刀,互相做了個手勢,悄無聲息向著臥房逼近。

靈星兒也已覺察出異樣,貼在門縫向外看,幾枚飛刀輕輕滑入掌心,隻是還未來得及有所行動,隔壁房中已經呼嘯飛出數十枚銀針,雲倚風單手執劍縱身而出,身影在月光下如輕盈飛雪。那些江湖中人不知他中毒,不敢一味強攻,隻顧著後撤,趁此空檔,雲倚風一把拉住靈星兒,帶著她往山中逃去。

這一逃,那些江湖人便瞧出了他腳下的虛緩,再看廚房裡到處都是藥,也就猜出八成是在這裡養傷,便紛紛追了上去。山中夜風寒涼,雲倚風又穿得單薄,方才那一招已經用儘了他的力氣,跑著跑著,胸口再度泛上刺痛來。

“門主!”靈星兒扶住他,“你沒事吧。”

“自己跑。”雲倚風粗喘著,“彆管我。”

“我殺了他們!”靈星兒狠狠將發辮一甩,拔劍便迎了上去。雲倚風心裡歎氣,抬手封住胸口兩處大穴後,也咬牙去幫她,原以為至少能過個百餘招,博得一線生機,豈料剛一出手就被打落了飛鸞劍,人也踉蹌著跌倒在地。

“你們放開門主!”靈星兒被兩名男子製住,隻急得掙紮大罵。

“風雨門壞了規矩在先,總該給我們一個交待。”打頭那人先雲倚風從地上扯起來,“難不成還想在山村裡躲一輩子?”

雲倚風擦了擦嘴角鮮血:“有王幫主這般惦記著我,哪裡敢奢望躲一輩子。”

“現如今可沒有盟主護著你了。”那人在他耳邊道,“落在我手裡,你就安心等死吧。”

雲倚風點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你若敢碰星兒一根指頭,傳出去怕是會被全江湖不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個小丫頭片子,我和她計較什麼。”王攀往後看了一眼,不屑,“穴道三個時辰後便會自己解開,不會有人傷她。”

雲倚風道:“王幫主還真是俠義……咳。”他話未說完,肚子上便已挨了結結實實一拳頭,緩了半天方才順過氣,抬眼與他對視,冷冷道,“怎麼,連帶我回白河幫都等不及了?”

憶及往事,王攀恨得牙癢癢,捏起他的臉便又要打下去,卻突然覺得掌心傳來一陣寒涼,錯愕抬頭,就見那裡不知何時,竟已被穿出一個模糊血洞。

靈星兒高興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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