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震猛然停住腳步:“這是何意?”
“千真萬確。”弟子擔憂,“怕是來者不善啊。”
而家中其餘人在接到江三少的請柬時,第一反應也是,來者不善。
眼看江家馬上就要選出新掌門,繼續帶領大夥安穩消停了,卻偏偏又冒出新的幺蛾子,人群裡有確實遊手好閒、隻圖享樂的少爺公子,已經快要愁得哭出來。你說說,爭權奪勢有什麼好呢?打個你死我活灰頭土臉,哪有喝酒鬥蛐蛐快活,大哥可直到現在仍在牢裡蹲著呢,還沒長記性?
長籲短歎,短歎長籲。
煙月紗中,月圓圓正在帶領丫鬟忙著布置,從酒盞到菜式,還有席間所奏的曲子,皆與王城宮中一模一樣,就差將八十萬黑蛟營搬來,再在臉上塗滿“有靠山”三個血紅大字。
此等來勢洶洶的架勢,足以震住江家絕大多數人。雲倚風道:“要是最後查明江五爺與叛軍無關,那這回可真是我們對不住他。”畢竟大典流程都排練好了,一波又一波來道喜的武林同盟也親切寒暄過了,臨到繼任的關鍵時刻,卻出了這種亂子,估摸任誰都會一個頭兩個大。
“將來若證明是我們錯了,再登門請罪,好好做一番補償吧。”季燕然道,“現在有皇兄的旨意,也隻能先如此。”
雲倚風點頭:“嗯。”
兩人回到了客棧暫居,煙月紗是不能再住了,否則未免食言食得太過明目張膽。但又實在不放心,畢竟江淩飛的靠山再大也歸朝廷,在江家算是孤立無援,便又悄悄折返,隱在暗處探聽著外頭動靜。
江家乃武林世家,堂主少爺們自然個個武功高強,所以雲門主舉手保證,我這次一定不會再暴露行蹤,不然就當場金盆洗手,回家給你洗……不是,回家跟你吃喝玩樂。
季燕然在他額上親一口:“無妨,暴露了也不要緊,反正他們都打不過我。”
江淩飛在旁路過,滿臉嫌棄。
華燈初上時,這場“歡宴”也拉開了帷幕。
酒菜都是時令佳肴,杯盤碗盞也精致華美,月圓圓帶領雅樂居諸多樂師,絲竹管弦如水潺潺傾瀉,悅耳動聽。總之,這是一場看起來相當體麵闊氣,理應賓主儘歡的豪門酒宴。
但實際情況就有些……一言難儘了。在現場這許多賓客裡,有人忐忑難安,有人疑神疑鬼,有人連聲歎氣,有人存心盼著演好戲,還有不學無術的紈絝闊少戲文看多了,生怕飯吃到一半,江淩飛一摔酒杯,從門外“呼啦啦”衝進來數十名刀斧手——宮廷戲碼裡,不是常有這種事情嗎?
總之就,食不知味,食不知味。
圓圓姑娘也不是很滿意這死氣沉沉的氣氛,於是手下琴弦一轉,硬將軟綿綿的雅樂小調換成了歡快跳躍的《迎新春》,就差叫個二胡嗩呐班子來現場吹彈,而就在這喜氣洋洋的過年氛圍裡,江淩飛放下酒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諸位對五叔繼任江家掌門一事,有何看法啊?
“咳咳!”席間有人恰好喝了一口湯,猛然受此驚嚇,全部灌進了氣管裡,
“二哥怎麼如此不小心呢。”江淩飛溫和埋怨,又道,“那不如就由你先說說看。”
所有人都對這倒黴鬼報以萬分同情的目光。
江家二少爺名叫江淩生,也就比二王爺李珺多了那麼一點點祖傳的武學修為,其餘方麵還當真挺相似,都是一心享樂,生怕會擔一點點責任的富貴紈絝。此番猛然被抽中回答此等驚天問題,眉毛都快擰成死結了,便隻敷衍道:“大家怎麼看,我就怎麼看,都好,都好。”
“這‘都好’是何意?”院外有人朗聲問,門簾一動,卻是江南震率領眾弟子,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也對,江淩飛這種“設宴”的路子,可是半分情麵都未給他留,已經能算作明晃晃的挑釁了。若此時再縮頭不出,那將來還能使誰信服?
江淩飛示意月圓圓停了奏樂。
現場死寂一片,氣氛壓抑沉悶,有身體差一些的長輩,已經顫巍巍要昏過去了。
“這宴席家中人人有份,怎麼就獨獨繞過了蒼鬆堂。”江南震道,“什麼時候同我如此見外了?”
“五叔說笑了。”江淩飛單邊眉頭一挑,“蒼鬆堂最近迎來送往,熱鬨非凡,怎還會看得上我這小場麵。況且也並非人人有份,鴻鵠樓的人不也沒來嗎?”
他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火|藥味十足。席間眾人皆暗暗叫苦,不懂這向來不喜回家,恨不能躲到天邊去混逍遙日子的三少爺,為什麼突然就有了爭權奪勢的想法,還爭得如此猝不及防,沒有一點點鋪墊。
“五叔年紀大了,就該回家頤養天年,侍弄花草享清福,何必勞心江家這許多瑣碎事。”江淩飛站起來,吊兒郎當走下主座,“凡事孝為先,這種操心費神的苦差事,還是侄兒替叔叔擔了吧。”
雲倚風隱在暗處,就見江南震臉上早已黑成一片,卻仍強忍著沒有發作,隻問:“蕭王人呢,怎麼不見他赴宴?”
“好端端的,五叔找王爺做什麼。”江淩飛一笑,“況且朝廷又不會管江家事。”
這話就說得有些厚顏無恥了,朝廷不管江湖事,那是因為朝廷不想管。什麼時候朝廷若想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家還能飄到天上去?況且今晚這頓酒宴,可處處皆是朝廷的影子,就比如說吧,好好一道紅燒肉不叫紅燒肉,叫八十萬,八十萬,這還能是什麼彆的意思?
江南震壓低聲音,咬牙道:“你休要鬨事!”
“五叔想多了,我這回真不是鬨事。”江淩飛與他針鋒相對,冷冷道,“而是想儘快平息事端,讓江家重回天下第一。”
“嘩啦”一聲,蒼鬆堂的弟子齊齊寒劍出鞘。
席間那位一直搖搖欲昏的老人,終於受不了這刺激場麵,真的昏了。身旁家眷趕緊喊人相助,外頭的家丁也急急忙忙跑進來,現場一片嘈雜,有人總算壯著膽子,趁亂勸了一句,大家有話不妨好好說,都是自己人,千萬彆打打殺殺傷了和氣。
“放心,我自不會與五叔刀劍相向。”江淩飛道,“這樣吧,從古至今無論哪個幫派,掌門人向來都是能者居之。不如三日後我與五叔比試一場,正大光明決出勝負,如何?”
江南震與他對視片刻,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現場其餘人心裡都明白得很,一來兩人年歲上就存在差異,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如何能同二十多的年輕人比體力?更彆說三少爺天生就是習武奇才,不到十歲便已打遍江家,現在估摸更是一騎絕塵天下無敵,五爺如何能贏得過他?
由此可見,江家的掌門啊,怕是要換人了。
這頓飯吃的賓主都不怎麼歡,待到眾人散去後,江淩飛方才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對月圓圓道:“你也去歇著吧。”
“王爺與雲門主還沒吃飯呢,少爺也沒動幾下筷子,我去炒幾碗青菜牛肉麵來。”月圓圓站起身,跑到門口又問,“少爺真的要當掌門了嗎?這回總不是再騙我了吧?”
江淩飛笑笑,並未答話。季燕然與雲倚風也從暗室中出來:“當真要比武?”
“五叔的厲害之處在做人,不在武學修為,他應該清楚自己絕非我的對手。”江淩飛示意兩人坐下,“估摸今晚或明日,就會去客棧找王爺了,還是先想想要怎麼應付吧。”
作者有話要說:雲兒:今天我的業務能力還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