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深山詭事(1 / 2)

一劍霜寒 語笑闌珊 6332 字 3個月前

()老太妃原名塔娜,少女時梳兩條黝黑發辮,騎一匹高頭駿馬,靴筒裡插著圓月彎刀,英姿颯爽極了。她十九歲時嫁給先帝,從此由草原上的明珠公主,變成了大梁帝的明妃,便再也未離開過王城。

先前未離開,是因為先帝尚在,所以無論心中有多思念萬裡草場、多思念家中親人,也隻能待在甘武殿中,孤獨看著天空飛過的鳥雀,等待父母兄長進宮探親。

先帝駕崩後,便更不能離開了。那段時日,關於皇位的猜測如看不見的鬼影,在王城裡飄著,在人群裡飄著,也在新帝耳邊飄著。是老太妃狠下心,將季燕然從西北邊關招了回來,陪他一道去覲見李璟,主動表明立場,又對著列祖列宗許下重誓,方才勉強消除了兄弟二人間的隔閡。

不離開王城,也是給皇帝一粒定心丸,就連最不學無術的李珺也深知這一點。所以此番,當老太妃突然跪求要前往西南,而李璟又陷入沉默時,平樂王立刻就覺得,自己有必要出來打個圓場了。

“這段時間天氣正熱,酷暑三伏天的,南邊就更潮悶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兩人神色,強行擠出一張輕鬆笑臉,“區區一個野馬部族,七弟理應能處理妥當,太妃不必太著急。”

李璟也示意德盛,先將人從地上攙了起來。

老太妃怎會不知這其中利害,但想起先前在王府時,江淩飛那段古怪又毫無頭緒的話,卻又難免牽腸掛肚、心急如焚。冬日裡的雪紛紛飄著,那時自己正坐在榻上烤火,小爐子上溫著一盅甜湯,裡頭加了棗子與黑米,又香又甜軟。

江淩飛盛出一碗:“乾娘,嘗嘗。”

“出去一趟,倒像是去跟誰家廚子偷了師。”老太妃笑著吃了一口,“不錯,是我的口味。”

“那我去將菜譜寫下來,交給劉嬸。”江淩飛替她捏腿,“將來哪天,我若不在了——”

“胡言亂語。”老太妃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埋怨,“溜出門去遊山玩水,就說遊山玩水,什麼叫不在了。”

如果換成季燕然,此時就該老老實實“呸”幾句,將晦氣吐出去。江淩飛卻隻笑了笑,自顧自道:“生死有命,若有朝一日,人人都看我不順眼了,那活個七八百年也無樂趣。”

再後來,他還當真將那黑米紅棗粥的熬法寫了下來,再加上其餘幾道老太妃愛吃的江南小菜,全部交給了蕭王府的廚子。當初沒在意,可放在此時再看,他怕是心中一直就存著悲觀死誌,如一片浮萍,在驚雷與波濤中兀自飄著。

“淩飛自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可我視他如親骨肉,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不管。”老太妃道,“有些話,燕然與雲兒都勸不得,隻有我說了,他才肯聽。還請皇上恩準,讓我親自將這逆子押回王城受審!”

李珺在旁偷偷擦汗,這明太妃,平日裡小心謹慎極了,怎麼偏現在卻如此執拗,皇上他明擺著不願意啊!

該勸的也勸了,實在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平樂王整個人既惶恐又悲傷,心情相當複雜,回想起當初在西北的快活日子,還是死活都搞不明白,自己那“江湖朋友”浪蕩公子當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成了反賊的兒子了呢?會不會是搞錯了?

眼見氣氛僵持,德盛躬身上前,小聲道:“皇上,柳大人還在外頭候著呐。”

“宣。”李璟靠回龍椅,“先扶老太妃回去吧,西南之事,容朕再仔細想想。”

李珺這回反應挺快,還沒等德盛使眼色,便上前攙住老太妃,與她一道出了禦書房。

“也不急於這一時。”走到沒人處,他低聲勸道,“對方處心積慮,屢次挑撥皇兄與七弟的關係,倘若這回在太妃南下時,又趁機放出謠言,說這一切都是七弟謀劃,隻為讓母親離開王城,自己好專心造反,那皇兄會怎麼想、怎麼做?反倒害了七弟,不如先回家去,慢慢再想辦法。

這一番連哄帶勸,聽著倒也有幾分道理,老太妃暗自歎氣,滿懷心事地,與他一道出宮了。

……

玉麗城中,雲倚風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專心致誌扇風燒火。因客棧老板的手藝實在太過酸辣,三人一貂都受不了,所以玉嬸便被暫時請來煮飯。此時她正端著一筐青菜,進門見灶膛裡火光熊熊,一鍋湯都要熬乾了,便哭笑不得道:“雲門主不是同王爺出去辦事了嗎?”

“王爺同駐軍首領議事,我聽得犯困。”雲倚風擦了把汗,“天氣炎熱,真是辛苦嬸嬸了。”

“看這一張臉花的,快去洗洗。”玉嬸將水瓢遞給他,“這幾天雷三與芙兒都去了滇花城,我一個人看顧粥店才叫辛苦,來這客棧裡好吃好喝,還有銀子賺,該是享福才對。”

“滇花城裡的生意,好做嗎?”雲倚風一邊洗臉一邊問。

“小本買賣,沒什麼不好做的,隻要不出意外,總能零散賺回一些銀子。”玉嬸將熬乾的雞肉撈出來,打算加些香料涼拌,“王爺召見駐軍統領,是為巫師的事情嗎?”

“是。”雲倚風道,“那宅子古怪陰森,裡頭滿是屍體與毒物,長右就更邪門了,將他自己關在暗室中,渾身赤|裸跳來跳去,也不知在念什麼下流咒術。”

幸好啊,盯梢這事給了殺手,自己隻需要聽一聽,不用親自辣眼睛。

……

暮成雪隱在暗處,麵無表情看著長右。那巫師脫了黑袍,露出一身稀奇古怪的圖騰,活像個凸肚蛤|蟆,各色毒蟲順著他的小腿蜿蜒往上爬,又將細細的嘴釘進皮肉,爭先恐後貪婪吸食著血液。長右非但不覺痛楚,反而滿足歎息一聲,直挺挺向後躺在榻上,粗喘著不再動了。

暮成雪:“……”

以身飼蠱的傳聞,他先前其實聽過不少,不算什麼稀罕事,但飼主大多表情猙獰痛苦萬分,像這般飼出抽搐快|感的,還真是獨一份的奇葩。

怎麼說呢,更變態了。

這個季節的西南,雨水很多,沙沙浸透泥土,讓空氣裡也漫上草葉香。

眼看著已近深夜,雲倚風撐起一把傘,打算去府衙中接季燕然回客棧。穿過正街時,餘光卻掃見屋頂上人影一閃,轉眼就消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