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快過來吃飯吧。”
女人走過來,熟絡無比地挽起他的手,將呆立在門口的他拉進房間。
她臉上帶著柔柔的笑意,眼睛好像會發光。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竟也沒掙脫,順著女人的拉扯走到桌子旁坐下。
飯菜冒著熱氣,香氣撓著鼻尖,三菜一湯,米飯晶瑩剔透,看起來格外誘人。
他抬頭望著女人,對方回以大大的微笑,笑得很好看。
“愣著做什麼,快吃啊。”女人坐在他旁邊,溫柔道。
他便端起碗筷,環顧四周。
屋子裡的裝修、擺設、物件都熟悉無比,的確是他家沒錯。
猶疑地夾起一塊魚肉。
情感上來說,他對現在所展現的一切都感到溫暖眷念。
但理智告訴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根本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老婆。
叩、叩。
“抱歉,打擾一下。”
敲響房門的是一名很獨特的男孩,外貌非常出色,麵相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
男孩朝他抿唇笑笑,隨後打了個響指。
啪。
眼前忽然暗下,一片黑暗。
燈滅了。
隱約間聽到耳邊響起淒厲的咆哮和腳步聲,不過片刻,便又靜下來。
他在桌前呆坐了良久,站起身,摸索著打開燈。
屋子裡冷冷清清,桌上空無一物。
除了他,再沒第二人。
…………
樓上總是傳來歌聲。
一個女人的歌聲。
她會唱很多老歌,歌聲咿咿呀呀,婉轉悠揚,帶著獨特的韻味,有點像在聽老唱片。
吳伊喜歡聽她唱歌,她唱得很好聽。
但吳伊的老婆卻不太喜歡,因為樓上的歌聲總是在半夜響起。
吳伊家住頂樓,樓上是陽台,通往陽台的小門被物業鎖死了,隻能從門欄的縫隙中看到,灰塵滿布的陽台上有幾個廢棄的晾衣架。
吳伊很理解老婆的恐懼,也理解女兒聽到歌聲後硬要和他們一起睡。
但是,歌聲真的很好聽啊。
唱的都是他喜歡的歌。
有時候吳伊睡不著,也會半夜在客廳裡,坐在沙發上,打著節拍跟著歌聲輕輕哼唱。
久而久之,吳伊的老婆女兒已經習慣了夜半響起的歌聲。
不過她們依舊無法欣賞。
直到今晚。
吳伊有點失眠,最近經濟蕭條,生意不景氣,影響到各行各業,聽說要裁員,公司裡的氣氛很緊張。
他是老員工,應該不會被裁。
但誰知道呢,他又不是什麼得力大將。
吳伊抓抓頭頂,摸到日漸稀疏的頭發,手指停頓。
人到中年……
算了,彆抓了,禿頭多不好看,他不想以後每天梳著幾根稀疏的頭發,想儘辦法讓它們將沒有頭發的地方遮蓋住,就像隔壁的老李頭一樣,地中海,左邊的頭發留老長,往右邊一梳,幾根稀稀拉拉的頭發勉強蓋住中間禿出的“鹵蛋”,耷拉在右邊。
大風一吹,畫麵十分尷尬且喜感,有意思得很。
時間到了,樓上歌聲漸起。
吳伊側耳,仔細傾聽。
女聲悠揚輕快,婉轉纏綿,仿佛有鐘聲夾雜其中。
今晚又是熟悉的歌……
……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叢叢
我找不到他的行蹤
隻看到那樹搖風
我看不到他的行蹤
隻聽到那南屏鐘
……
吳伊搖頭晃腦,抖著腿跟著節奏輕哼,白日裡的煩憂在此時全都離他遠去,腦海中隻餘這歌聲。
妻女早已習慣,各自睡著,未理會他。
“嗯?”
他疑惑地睜開眼,抬頭望向樓頂。
歌聲突然停止了。
以往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歌聲隻要開始,不管會唱幾首歌,隻要開了個頭,那麼整首都唱完才會停下,今晚怎麼唱到一半就停了。
大概兩分鐘後,歌聲才再次響起,歌曲已經換成另一首。
這是女聲第一次唱這首歌。
……
不要問
不要說
一切儘在不言中
/
莫揮手
莫回頭
當我唱起這首歌
怕隻怕淚水輕輕地滑落
願心中
永遠留著我的歌聲
/
今朝一彆各西東
冷和熱
點點滴滴在心頭
……
羅哲玉默默等待因為跳樓死亡而住在陽台頂上的女鬼唱完在人間的最後一曲。
這隻女鬼意誌力非常堅定,待在人間幾年了,也沒有被汙染的陰氣影響,失去理智。
就是太多愁善感,內心戲足。
這會正在悲傷地唱著道彆歌曲,說要和樓下的歌友道完彆才肯走。
還能咋滴,人家隻是想唱首歌,就等她唱完唄。
一曲畢。
“走吧。”
……
聽完這首歌,往後,吳伊再也沒聽到過樓上的歌聲。
…………
“嘟……嘟……嘟……”
“喂,筱魚,我好怕,你快回來救我!”
“符、米、香,我都用了,擋不住,它們已經進來了,快、快回來救我!”
許筱魚麵露焦急,將電話這頭調成靜音,以免在不必要的時候讓聲音驚擾到對方那頭的某些存在。
她抬頭望向羅哲玉。
羅哲玉朝她輕輕點頭,他已經聽到了電話裡陳曼茵的聲音。
帶著老道士和許筱魚在空中加快速度飛回許筱魚家中。
陳曼茵瑟瑟發抖地縮在床上,身上罩著塊明黃色、畫著八卦圖的布,將全身遮蓋包裹起來。
這是最後一道防線。
那些東西,已經衝過陳曼茵布置的前幾道防線,進到房間裡來,隻差最後這一關,就能對陳曼茵動手。
陳曼茵之前也聽到老道士說,自己這種本來該死亡,卻改命成功,逃過一劫的人,會容易吸引陰穢邪物,但沒想到她會這麼吸引那東西的注意。
到處都是那些存在,數也數不清,已經將她層層包圍。
如今隻能求助許筱魚那邊。
衣櫃裡傳出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
床底被敲響,像有人躲在床底,把床板當作房門一樣敲。
窗簾呼啦啦作響,似有人在來回拉扯。
臥室外有人在敲門。
客廳裡傳來喝酒吃肉的呼喝聲,像吃酒席一樣熱鬨。
陳曼茵眼淚大滴大滴滾落。
她這不是傷心,完全是害怕,被嚇哭了。
心慌無比,焦急惶恐。
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她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可怕的存在在她耳邊吹氣,鑽進黃布裡拉著她的腳,亦或是突然出現在她懷中。
正擔驚受怕時……
哢嗒。
微不可查的開門聲響起。
“雜碎們,都再死一次吧!”
臥室門外傳來許筱魚的怒吼,緊接著是各種奇怪的尖嘯和慘叫聲。
陳曼茵擦掉眼淚,鬆了口氣,提到喉間的心落回原位。
叩、叩。
有人敲門。
“抱歉,我進來了。”
清冽如泉的男聲溫聲道,隨後推開門。
他平靜地打開衣櫃,從裡麵扯出沒有皮肉,全身都是筋肉組織和鮮血的人形。從床底拉出穿著棕黃色毛衣、滿臉絡腮胡,懷裡抱著把西瓜刀的男人。
將兩人合攏扯了扯,互相擰成根麻花,又從窗簾下找到一名小孩。
打開窗戶,窗外的人影飛速逃離,銀白色火焰從指尖彈出,飛射而去,窮追不舍,隻一追上,便瞬間將對方吞噬殆儘。
抬起頭,與天花板上像蜘蛛一樣的女人對視。
女人反關節趴在天花板上,長長的黑發幾乎要垂到床上,此時正滿臉青白,神色怨毒地瞪著羅哲玉。
這是一個傻大膽。
羅哲玉眼皮都沒眨,捏住長長垂下的頭發,將女人扯下來,用她的長頭發把她和衣櫃、床底、窗簾後發現的鬼魂全部捆在一起。
臥室房間裡頓時清淨一空。
他拖著一團鬼,走出臥房。
幾分鐘後。
陳曼茵聽到周圍沒了動靜,試探地掀開黃布的一角,悄悄去看。
“我來啦!”
許筱魚風一樣地跑進來,一把抱住裹著黃布的陳曼茵。
“你沒事吧!?”
“嗚嗚嗚嚇死我了……我沒事,還好你們來得快噫嗚嗚嗚嗚……”
陳曼茵反抱住許筱魚,哇哇大哭。
“你放心,我會跟著師父努力學習,保護好你,不讓那些狗東西來欺負你!”
陳曼茵的體質變得招鬼,那她就來滅鬼。
來一個滅一個。
來兩個……滅不了就找師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