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索下滑一百米, 停頓。
哨聲從下方傳來。
繩索下滑五百米, 再度停頓。
哨聲有些聽不真切, 似乎中間被什麼物質隔斷了。
繩索下滑一千米, 停頓。
隻能隱約聽到哨聲,也許響了, 也許沒有。
在坑洞內,電子設備都會失靈,隻能用這樣古老的方式來一點點驗證下方的無異常範圍。
周圍所有人都安靜地等待哨聲響起,有人在一旁記錄。
直到連地麵上的機器都無法捕捉到哨聲時,謝決已經深入下方三千米。
再之後便沒有動靜傳來。
一大捆安全繩都用完,繩子繃直,也沒有收到謝決拉扯繩索要求上來的信號。
眾人靜靜等待。
半個小時過去。
李天湘在天坑旁走來走去, 走來走去, 看了看時間,忍不住探頭往坑洞下張望。
白茫茫一片,自然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喂——謝決——”
他拿起喇叭, 深吸一口氣, 朝著下方大聲喊道:
“你聽得到嗎——”
安全繩沒有動靜。
一隻雪白的毛團尖叫著從坑洞裡衝出來, 被李天湘隨手凍住,冰霜沿著毛發變成根根冰針,軟乎乎的毛團仿佛炸了刺。
這一下,讓許多精神弱, 不足以看到毛團的人也依著冰雪輪廓看清楚大概模樣。
李天湘皺眉, 蹲下來又盯著坑洞看幾分鐘, 終於忍不住將手伸向安全繩。
試探性地輕輕拉動。
安全繩輕飄飄的,輕易便順著他的力道移動,隻剩一根繩子的重量——
謝決呢?
目光微凝,李天湘後退一步,連忙吩咐道:“不對,把繩子拉起來!”
機器慢慢將安全繩收回。
繩子的另一頭,本該被保護在其中的謝決消失不見,安全扣卻扣得好好的,就像是謝決突然縮水,從鬆大的繩子間漏了出去。
眾人麵麵相覷,李天湘更是眉頭皺得都能夾起蚊子。
“繩子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
“一直很平穩,沒有特殊的動靜……”
“剛才就應該直接把他拉上來。”一隊副隊長於彪不滿道。
由於人手緊缺,他胡亂使用能力、打架鬥毆的處罰會延後實施,現在還好好的當著副隊長。
“你知道下麵什麼情況?隻管繩子到頭了就把人拉回來,你以為是沙包啊?想得倒是簡單。”
文錦懟他一句,不等他炸毛反駁,又轉開話題。
“謝決實力很強,但他突然消失,沒有預兆,繩子上沒留下任何痕跡,安全扣也完好,應該是遇到突發事件,根本來不及反應。”
“嗤,說的都是廢話……”
於彪不滿地嘟囔,在李天湘凶殘的瞪視下逐漸息聲。
“我們在這上麵也不知道謝決目前的情況,所以我想下去看看。”
文錦說出自己的意圖,李天湘剛想製止,前者擺擺手:“不用擔心,我和謝決不一樣,他拳頭厲害,但我能飛啊。”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一夜未刮長出的胡茬在臉上更明顯了。
“我惜命得很,一有危險,就會立馬飛上來。”
說不上是飛,隻能算浮空,畢竟他的能力是風。
............
文錦裝備好安全繩,朝著天坑中緩緩落下。
羅哲玉悄無聲息跟上去。
他儘量用魂力拖著自己,拉住文錦頭頂上方兩米外的繩索,跟著下墜。
體重因為有魂力拖住大半,隻有一部分的重量壓在繩索上,負責機器的人隻以為文錦長胖了點,體重偏高,倒是沒有起疑。有的人表麵瘦瘦的,其實裡麵穿的是高強度塑體內衣,重的不得了。
裂縫裡的空間如同外麵看到的一樣,白茫茫一片,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左右看不見壁壘,下方看不見底,唯有頭頂能模糊看到一點不同,那是地麵上空的顏色。
越往下爬越深,直到那點不同也無法見到。
繩索是否依舊在向下移動,也難以感受出來,周圍沒有任何參照物,也沒有風。
隻是空寂白茫茫的一片。
文錦閉眼,甩了甩頭,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衣服。
墨黑色的服裝。
隻有這樣,才能暫時消除那種強烈的不適。
要做一滴濃墨,在純白中保持自我。
當人在完全漆黑的環境裡,睜開眼時,黑暗無邊,閉上眼是同樣的黑,眼睛仿佛失效,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到底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隻是現在,這種黑變成了白。
但他需要觀察周圍的環境,不能總盯著自己身上與周圍不同的顏色看。
文錦適應片刻,再次抬起頭,目光不停地在周圍掃視。
沒有找到不同。
漸漸地,看得出神。
目光失去焦距,眼皮一點點落下。
疲憊。
好困啊。
閉上眼睛會很舒服。
睡一覺吧……
困意上湧,連頭腦都一陣酥麻,渾身仿佛被溫水包圍,輕輕按摩,每一根神經都無比舒暢。
睡覺乃人生大事,此生唯有睡覺不可辜負。
眼睛還未完全閉上,文錦嘴裡就率先發出輕微的鼾聲,沉入軟綿綿的夢鄉。
“喂,舅舅!”
他夢到哲玉回到了小時候,粉雕玉琢的小小一隻,臉上掛著嚴肅的表情,淡粉色的嘴唇微抿,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他伸出兩隻小胳膊,喊自己舅舅,明示想要被抱起來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