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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對手下一向大方,他當時挑了好些高品級的法寶,全都帶在身上。彆說清鶴真人發現不了他們,便是真的發現了,甚至打起來,他也不見得怕。

彆的不說,他把大乘期修士的防禦法寶往身邊一放,累死清鶴真人,也傷不到他一根汗毛。

說不定還得眼睜睜看著他折磨他的兒子。

這場麵想一想,還挺有趣。但諸皇天沒打算今日收拾清鶴真人,明日還有一場大戲。因此,打消了這個頗為有意思的念頭。

終於,他沏好了茶,飲了一口,心情好了幾分。

再看地上已經不掙紮,隻是偶爾抽搐一下的裴寧聞,他輕笑一聲,站了起來:“瞧我,怎麼忘了,我道侶的恩怨已經了了,不該再這樣對待你。”

說著,他朝裴寧聞走了過去。裴寧聞察覺到他的靠近,情不自禁地一顫,本能地後退。然而他看不見,躲無可躲,很快被諸皇天喂了什麼在嘴裡。

“噗噗!”他努力吐著,想把他塞給他的不知名丹藥吐出去,然而那丹藥入口即化,已經化為一股純淨的靈力湧入他的喉中!

他不信那會是什麼好東西,慘叫一聲,不死心地用光禿禿的手腕抵住喉嚨,死命往外吐。

吐著吐著,他發現舌根又癢又痛,緊接著眼睛也是痛癢難忍,情不自禁地大叫一聲,抱著臉,在地上打起滾來!

“嗚嗚嗚!!”他對諸皇天破口大罵。

諸皇天見他毫不講究風度,已經淪為潑皮,嫌棄地起身,站在一旁看著。

隻見他斷掉的雙手、雙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

他剛才喂他的東西,可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價值十幾萬靈石的生身果所煉製的丹藥。修士斷了手,斷了腳,哪怕斷了半個身軀,都能重新長出來。

“諸皇天!你不得好死——”忽然,裴寧聞發現自己能罵出聲了,不禁一怔。

他停下了打滾,因為傷處的痛癢之意忽然消失了,原本劇痛的傷口也不再疼痛。他怔怔的,緩緩坐起身來,發現視野重新恢複了。

他看向側前方,諸皇天一手負在身後,長身而立,看向這邊,麵上辨不出喜怒。

他收回視線,舉起雙手,放在眼前。雙手重新長了出來,潔白細膩,連一絲薄繭也無。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雙腳也重新長出來了,腳上沒有鞋子,兩隻白皙的腳光.裸著。

他動了動舌頭,發現口腔恢複如初,就連碎掉的牙齒都重新長了出來。

他再次抬頭,看向側前方站著的諸皇天,想起他剛才的話:“我道侶的恩怨已經了了,不該再這樣對待你。”

而對上他的視線,諸皇天微微一笑。裴寧聞不僅沒有欣喜,反而覺得透心的涼,徹骨的寒。

諸皇天絕不會如此好心,折磨他一頓,再治好他。他會有此舉,隻能說明接下來——

他止不住地打了個寒噤,渾身發冷,情不自禁地往後退!

“你跑什麼?”前方猶如豎起看不見的屏障,無論他怎麼往前,都無法突破一絲一毫,而諸皇天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回來,我們繼續算賬。”

裴寧聞不想跟他算賬,甚至脫口說出了習慣性的說辭:“我們之間是誤會!你誤會我了!不是我陷害你!”

話剛落想,隻覺空氣中陡然一寒,空氣都降低了好幾度。

他緩緩停下逃跑,僵硬地轉身,朝身後看去。

諸皇天的臉上,那點不達眼底的笑意都斂去了。方才他皮笑肉不笑,裴寧聞覺得頭皮發麻,徹骨生寒。此刻他不笑了,清俊的臉上毫無表情,裴寧聞卻覺得魂魄都要被凍住了!

“我,我不是……”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什麼,陡然聰明起來,“我錯了!諸師兄,當年都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害了你,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如果他求他,會不會少受點罪?

“我當年沒有求人嗎?”諸皇天垂眼看著他,聲音清冷,“我求掌門,給我時間,讓我找出凶手。你們饒了我嗎?”

當時,清鶴長老最為“義正言辭”,非要“大義滅親”,絕不姑息門中敗類,把他的懇求說成是狡辯,立時就要碎他金丹。

他想起當年的情景,本來平靜的心緒,不禁再次被激起了波瀾。

但很快被他壓下去。他們不配,一個都不配再叫他心緒波動。拿出長劍,劍尖指向裴寧聞:“現在,我將屬於你的,還給你!”

“你,你要乾什麼?!”裴寧聞看著那寒光閃閃的長劍,一陣心驚肉跳,隻覺諸皇天是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剛才已經把他雙手雙腳崩碎,還不夠嗎?竟然喂了他寶貴的生身丹,要再教訓他一回!

簡直是病得不輕!

“我當年受了三千四百八十七劍。”諸皇天說道,“我現在將它們都還給你。”

說著,劍光一閃,裴寧聞的腰間出現一道幾乎將他剖成兩半的傷痕!

“啊!!”裴寧聞痛叫出聲。

“噓。”諸皇天對他比了個手勢,“小點聲,外麵有追兵,你這樣大叫會驚來人的。”

說著,他手心裡出現一隻玉瓶,裡麵是治療外傷的藥粉,丟到裴寧聞的身上:“快上藥,等下還要逃跑。”

“瘋子!你這個瘋子!”裴寧聞崩潰了,拿起玉瓶砸向他。

諸皇天一把攥住,說道:“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微微用力,捏碎,藥粉紛飛。

另一隻手揮劍,又在裴寧聞的肩頭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第二道。”

他一邊在裴寧聞的身上留下傷勢,一邊丟傷藥給他,有治療外傷的,也有治療內傷的。

三千四百八十七劍,是當初滄浪門、輪回穀等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劍也不少,他全還給了裴寧聞。

一開始,裴寧聞還不稀罕他丟過來的藥,大罵不休。後來傷重瀕死,而諸皇天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他不得不燃起求生意誌。

能活著,沒有人想死。多活一刻是一刻,誰知生機是否就在下一刻?

直到三千四百八十七劍刺完。

此刻天色已經朦朧乳白,原來已經過去了一夜。

求生成功的裴寧聞,隻是狼狽了些,全身上下是一根汗毛都不少,他狠狠喘了口氣,狼狽卻又驕傲地看向諸皇天:“夠了吧?”

不就是三千四百八十七劍?他捱過來了!

從此他們的仇怨,一了百了!

裴寧聞不知自己怎麼熬過來的,也許是求生意誌過強,也許是諸皇天的藥效好。

他都數不清自己用掉多少藥粉,吃過多少丹藥,經曆了整整一夜的非人折磨,他隱隱覺得自己的心境和修為都有所提升,不禁暗自得意!

心裡想道,就衝諸皇天對他做的這些事,等他脫身,絕不會讓諸皇天死得痛快!

“還差一招。”諸皇天輕輕一笑,眼裡閃過一道溫柔的光。隻見他手一抬,一股精純的靈力鑽入裴寧聞的體內,所過之處,筋脈寸寸斷裂。

裴寧聞渾身劇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嘶吼道:“諸皇天?!”

“我說過,都要還給你。”當然包括碎他金丹,斷他筋脈。

隨著最後一擊,裴寧聞的金丹被碎,登時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如沒有骨頭一般,癱倒在地上。麵如金紙,雙目無神,就連憤怒和恨意都顯得那麼無力。

“你,你——”

他吃力地抬手,指著諸皇天,是連恨都無力,怒都提不起來,想殺他、嗜他血、啖他肉都不能的絕望。

“你,你是魔鬼!”他斷斷續續地擠出道。看著微微朦朧的天色,徹底明白,這整整一晚,隻是一局遊戲,他是困獸,始終在諸皇天的手心。

此刻,裴寧聞心中的懼意比恨還要多。看向諸皇天的眼神,滿是恐懼:“魔鬼!你是魔鬼!”

“不,我不是,你才是。”聽到魔鬼二字,諸皇天眼底卻生出了一點溫度,對此時的他來說,魔這個字是天下間唯一有溫度的字眼。

他放在心裡的人,他的小公主,是魔族。

因此,魔族在他心裡真是可愛極了的存在。

他輕輕笑著,從納戒中取出一塊通體烏黑的玉石,看了看天色,說道:“不逗你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送你最後一份禮物。”

他的禮物,絕不是什麼好東西,裴寧聞想躲,但根本躲不開。眼睜睜看著那烏黑玉石碎裂,一股股純淨的魔氣從中傾瀉而出,登時雙目大睜:“你還說你不是魔鬼!你已經入了魔!你是魔修!”

“我不是。”諸皇天說道,引導著那股精純的魔氣往裴寧聞的體內而去,“你才是,十年前你就墮魔了,才會做下那等心狠手辣的事。而今,你控製不住體內的魔氣,走火入魔,不想被人發現,便逃到此處。誰知,控製不住體內的魔氣,遭到反噬。”

諸皇天曾經轉為過魔修,他知道魔氣如何操縱。即便後來,他重新變為人修,可是對魔氣很是熟悉,就在回到人界的第一天,還教給琦玉如何操縱魔氣來禦劍。

此刻,操縱著魔氣在裴寧聞的體內遊走、肆虐,造成他修煉魔氣反遭反噬的狀況,易如反掌。

裴寧聞此刻已經絕望了。

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很慘了,他總能打破他的認知,讓他更慘。

“惡魔!你是惡魔!”

諸皇天聽到魔鬼二字,心情很不錯。但聽到惡魔二字,心情就不好了。

魔族不可愛嗎?為何要用貶義的詞彙來形容?

但緊接著他想,對魔族而言,凶惡本就是褒義詞,遂又放過了。

“嗯,我還不夠凶惡。”他說道,唇角揚起,“我的道侶才是真正的惡魔。她超凶惡!”

這樣誇她,她會很高興吧?諸皇天心想。

而裴寧聞聽到這裡,卻仿佛抓住了反擊的武器,冷笑一聲說道:“諸皇天,你如此陰暗邪惡,就不怕葉宮主知道?如果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還會不會喜歡你?”

諸皇天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他最忌憚的就是被小公主看到他這一麵。

魔族的凶惡,跟人族的不一樣。小公主隻是凶殘、邪惡,卻不卑鄙、陰暗。

他不一樣,他早已變成了不擇手段,沒有底線的人。

見他變了臉色,裴寧聞卻高興了,哈哈大笑起來:“你怕了!你怕了!”

他早已經不奢望能活著、還有未來,因此也不再害怕觸怒諸皇天,竭力說著惡毒的話:“你這麼狠毒,怎麼配得上葉宮主?紙包不住火,葉宮主早晚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她會害怕你!厭惡你!離開你!”

“不,說不定還會殺了你!”他邊咳血,邊笑道:“你喜歡她?彆妄想了!你配嗎?!你這個肮臟,邪惡,歹毒的人!你看她一眼,都是染臟了她——咳咳咳!”

諸皇天渾身迸發出激烈的氣息,裴寧聞受不住,頓時大口咳血,奄奄一息。

但他勉力掀開眼皮,看向諸皇天,滿是嘲笑,吃力掀動嘴唇,用氣聲說道:“她不會喜歡你!永遠不會!騙來的總要還回去!”

然而,諸皇天外泄的氣息卻漸漸斂起了。

他沉著臉,忽然輕笑一聲:“是嗎?你對她一無所知。”

這蠢貨,以為小公主見到他壞的一麵,就會不喜歡他——可她就算見不到,也不喜歡他!

他們是假扮的道侶,小公主根本不喜歡他,她還不懂情為何物,何談喜歡與否?

至於他的陰暗、卑鄙,不讓她看見就是了。

他的仇已經報了,以後陰暗的時候也不會多了。他可以做一個坦蕩、爽朗的人,做她忠誠、無二心的勇士。

想到那可愛起來是真可愛,混蛋起來是真混蛋的小公主,他忍不住低低一笑,墜入深淵的濕冷陰沉的心漸漸又浮上來。

“還是發愁你自己吧。”他說道,取出一粒丹藥,掂了掂,覺得不必要,隻取出很爛大街的療愈丹,喂了裴寧聞幾粒,“走吧,我帶你去看戲。”

天色已經大亮,他抬頭看了看紅彤彤的朝陽,輕輕勾唇:“一場精彩的戲。”

提起他,往青陽宗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