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金絲雀(輪回)(1 / 2)

人總得為自己的魯莽付出點什麼。

在開始前,老丁沒曾想過他們會潰敗得如此之快。

幾息間,在黑色的煙霧遮掩住視線之際,刀光也伴隨著尖叫向四麵八方襲來。它們在青石板上留下刺眼的溝壑,連同脆弱的生命一並。

“林叔一把老骨頭還非要亂折騰。”他看向眼底某個不安分的老頭,將左手中的黑色錘子擲了出去:“便也彆怪我下手重了。”

……否則,妧妧又該怪我不尊老愛幼。

笑意盈盈的男子這樣想著。

與他身上的輕鬆愜意不同,妄圖挑戰主人家尊嚴的勇士卻在殘喘著偷生。

橫屍遍野下鋪著一層層的木質碎片,散發著惡臭和腐爛的味道。

“就隻是這種程度嗎?”

短靴踩過樹枝,“哢嚓”聲將微弱的呼救給徹底壓了下去。

老丁匍匐在地,呆呆地看著血月下偏頭微笑的男人。

縱使是鮮血漫天飛舞,在嘶吼中穿梭的男人卻依舊整潔如新。

——他被罪惡染黑,又給自己披上了偽善的皮。

“那可就太抱歉了。”門主手握成拳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向恭敬地跟在他身後的仆從招了招手:“穗辛,把他們丟出去。”

“是。”

略顯清秀的男子麵無表情地向前踏出幾步,抓住地上的累贅們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先清理的是那些唐門的人。

“東西呢?”

老丁沒回答他,似乎是沒有聽懂。

門主也不見惱怒,抓著他的衣領慢慢將身體壓低。

仰視的視角下,半蹲著的男人身材顯得格外挺拔。青色的脈搏凹凸不平,附在皮膚上,就像是一道道醜陋的疤痕。

“我其實很欣賞你們這些家夥的勇氣。”

上揚的唇角收斂起了弧度,看著瘦弱的門主輕輕鬆鬆地將四肢被割開大口的老丁從地上拽起。他不耐煩地搖晃了下手臂,腳下活動著……狠狠地踩在了躺在旁邊的魚姐的五指上。

“嗷嘶——”

奄奄一息的女人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身子,竭力想把骨節碎裂的手拽出,結果卻是無濟於事。

她的嘴邊溢出了幾聲低吟,聽得老丁的身子抖了抖。

疼痛蒙蔽了來自於眼睛的感知,叫她在模糊的辨認下更加害怕起來。

——那個人的眼底是一片狂躁的海,翻滾的血色像巨口將一切吞噬。

“我本來想放過你們的。”

老丁聽著眼底閃過諷刺,為這勝者的假惺惺悲憫。

門主苦惱地歎了口氣,腳下更是用力地碾了碾。女人逐漸低迷的慘叫聲為夜幕更添了幾分暗色,聒噪的烏鴉以為這是舞會的開場曲異口同聲地唱和了起來。

“東西!”

門主又重複了一次,湛藍色和血紅色交織的眸子直直地刺入人的心底。在他的腳下,魚姐已經徹底暈了過去,氣息微弱得幾不可聞。

老丁活動了一下脖子,裝傻:“不,不知道,你在,在說什麼。”

“你覺得我的脾氣很好?嗬!”

隨意地將老丁丟到剛剛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男人偏偏頭,活動了下手腕。骨節被按壓著發出了清明的脆響,老丁一手將身體支撐起來,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分明已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麵上卻不見任何頹色。

黑色的煙凝聚出八隻鋒利的矛,在男人身後張牙舞爪地肆意喧囂著。

一步,兩步……

死亡的腳步漸漸近了。

這一關的boss似乎很明白“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糾纏了一會兒卻未見任何回複後,很快便下了“滅殺”的決定。

老丁默默吞了吞口水,濕潤了下嘶啞的喉嚨。

透過那層飄忽的雲霧,他隱約看見了有什麼東西正悄咪咪地昂起了頭顱。

一、二、三……

跟隨著節拍,又尖又細、外麵包裹著一層皺巴巴樹皮的手背閃電般從男人的身後探出。它們悄無聲息地接近,抓住時機很巧妙地束縛住了恣意的男人。

雙手垂在身側,樹枝套成繩索將男人從肩到腳捆了個結結實實。

——連同那些虛無的利矛。

門主見狀眉頭皺了皺,右手手指輕勾。下一秒,被他丟出去的那柄錘子聽話地從遠處飛來,之前佯裝敗勢的唐管家來不及阻攔,便隻能恨恨地擋在發現不對勁後想要趕過來支援的唐穗辛前麵。

剩下的早已化作樹木的仆從們也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勠力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前主人。

見狀,老丁眼底閃過一抹喜色。他飛快地從背後拿出那個仍然還散發著餘溫的小囚籠,趁著男人與其他人作鬥爭的時機丟了出去。

“咚!”

就像精靈球回合戰一樣,袖珍迷你版的囚籠在觸碰到男人的刹那間放大了無數倍。它從天而降,畫地為牢。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唐管家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穗辛,看來這局是我們要贏了。”

“林叔還是彆太自信。”以一己之力拖住了烏泱泱一大群樹木的年輕人一點也沒被眼前的場景給動搖信心,“還沒到午夜十二點呢,勝負還未可知曉。”

“是嗎?”唐管家揚起樹枝狠狠地向他扇去,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溫柔:“那老夫……可就拭目以待了。”

“……那林叔就看好吧。”

唐穗辛橫向提起手中的利劍,動作輕巧地躲過四周連綿不絕的襲擊。眼角的餘光瞥見佝僂男人手中拿出的那樣物件,心中剛剛升騰起的緊張立刻褪去了幾分。

換成其他的他可能真的需要擔心一下,但若是這個的話……

唐穗辛默默歎了口氣,為那個天真不知死活的傻瓜鞠了一把同情淚。

年輕人……還是太過天真了啊!

老丁可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他握著手中溫潤的白玉簪,信心滿滿地朝著倚靠在欄杆上的男人走去。

雖然身處下風,但那風輕雲淡的態度卻又給了人另一種錯覺。

——龍遊淺灘,依是神明。

“要談個交易嗎?唐先生。”

男人瞥了一眼腳底被他磨成了細粉的木質碎片,態度依然不緊不慢:“哦?什麼交易?”

老丁眼神飄向他手中的簪子:“你放我們離開,我就把這個還給你,如何?”

“噗!”男人古怪地發出一聲悶笑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如今被你關在這兒,那邊戰局現在還在僵持,你想離開大可以從正門直接走……卻還要和我談交易?”

腦子壞掉了嗎?

潛台詞被賦予了赤裸裸的嘲諷效果。

老丁笑了笑,很是純良的感覺:“……所以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先說來聽聽?”門主摩挲了下手指,在外人麵前格外凶惡的黑煙此刻卻乖巧地縮成一團在他的指尖滾動。

“請你去死吧。”

“嘩啦!”

異想天開的條件嚇得旁邊的兩人都忍不住露出了驚駭的神色。而那些枯樹枝,更是害怕得連自己的手腳都控製不住,一個個顫抖著不停向下掉落。

——像是在發笑,又像是在畏懼。

被迫狼狽為奸的唐管家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家夥竟然如此膽大!雖然最終目的是這個沒錯,但把目的直接說出來……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而唐穗辛心中則是荒唐之情更多。雖然這些年他也遇見了不少天真而狂妄的外來者,但狂妄成這樣的……也算是世所罕見了。

唐穗辛:“……”

啊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贏定了嗎?

懂不懂得什麼叫暴風雨前的平靜啊喂?!!

無語地看了那邊一眼,唐穗辛和唐管家手上的動作都稍稍慢了下來。兩人交換了個“不可言喻”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開始走神旁觀起不遠處的動靜來。

唐管家:賭嗎?

唐穗辛(正直):賭啥?

唐管家:下次換我做幫凶。

唐穗辛:滾!

……

怯怯的密謀最後以籌碼不對等而遺憾告終。

與此同時,另一邊。

麵對老丁的“直言不諱”,門主的反應卻是很平淡。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地上,單手撐著頭不疾不徐地揚了揚下巴,一副“請開始表演”的看戲樣。

“是什麼給你的錯覺……認為我還會要那種臟了的東西?”

臟了?

老丁聞言不由地低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這家夥的意思,該不是是說因為他碰過……所以才臟了吧?

“嗬嗬……”

低低的笑聲讓一切都明了了起來。

門主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提醒道:“已經快到子時了,你還不走嗎?”

“再不走的話……可就走不了了哦~”

暗中的眼神威脅讓旁邊看戲看得歡樂的兩人立刻乖順起來,唐穗辛適時地露出了些破綻接著巧妙地被擊倒在了地。

“把簪子摔碎!”

唐管家厲聲喝道,臉上有幾分慌亂。

老丁聞言有些猶豫,但對上對麵那人譏諷的視線後,一個衝動,手上的那隻白玉簪子便“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

並沒有“摔碎”這個想法的老丁忙不迭地低頭看去,待發現它隻是不小心被磕碎了一角後才稍稍地舒了口氣。

他彎腰正欲去拾,卻發現白玉簪被一團細細的黑霧拖著正向另一方移動。

老丁:“……”

不是說不會再要了嗎?你倒是掩飾點啊!!!

boss們祖傳的“虛與委蛇”呢?

被坑過無數次的老丁上前幾步後又遲疑地愣了愣,而後,在白玉簪即將被徹底吞沒之際,他還是沒忍住徑直伸出手想要用蠻力將它拽回。

“啪!”

薄霧見狀立刻生出一隻手狠狠地打掉了他的手臂。

“每次都要被你們奪走……可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冷淡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老丁有些懵。

每次?什麼意思?

指縫與白玉簪擦肩而過。

奪回珍寶的清雋男子也沒有解惑的意思,他單手捏著簪子揮了揮,一道盈盈白光順勢鑽出在空中凝結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哥哥怎麼又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虛結出的女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如秋水般的眸子隻靜靜地將一人裝進心裡。

門主沒說話,身體依戀地靠在她的旁邊,但卻又小心地隔出了一段距離——像是害怕打擾。

唐小姐嬌嗔地瞪了他一眼,轉過頭看向控製不住向後退了幾步的老丁,有禮地點了點頭:“你好,又見麵了。”

“唐……小姐。”老丁一隻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不著痕跡地又向旁挪動了幾步,與走來的唐管家拉開了些距離。

“快子時了,先生。”唐小姐的眼睛裡滿是真誠,“快離開吧,這兒不是你該呆下去的地方。”

這裡當然不是……

老丁麵無表情地在心裡想著,但任務完成不了,離開也是個死字。

那麼,死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頹然一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唐管家。

如今,能托付點希望的……就隻有這位“盟友”了。

“你看我可沒什麼用。”明明做出了“叛主”的行為,他卻始終沒有打算要進行到最後一步。唐管家並不想和身旁這個“傻子”多說些什麼,老實點按照他們給的路走不好嗎?非要去碰不能碰的……自己找死可彆連累他這個弱小可憐的老人。

“哢噠!”

“廢話那麼多乾什麼?”被這軟和的勸導給攪得心煩意亂的門主不耐煩地從地上站起。

在唐小姐出現後,他整個人生動了許多,臉上也不再是那副看得讓人癡迷又厭惡的微笑。

……雖然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金色的囚籠上長出粗大的葉片,那些死物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扭轉著身姿肆意搖擺。而後,它們像是被豢養的寵物一樣,溫順地貼著男人的手露出了容納一人通行的空隙。

什麼?

老丁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番。

如果他早就能自己掙脫的話,那麼……

一種荒誕的猜想逐漸在腦海中明了,自以為算計到了一切的佝僂男人動了動嘴唇,臉上的肌肉呈現出滑稽的姿態,他又哭又笑地喃喃著:“你們,你們……”

不知從哪裡摸出弩箭的門主並不在意眼前這個精神即將崩潰的人的想法,他悄無聲息地走近,彎腰抬起了手臂。

此時,天邊被蒙住了眼睛的月亮終於揮散了那些惱人的屏障。

借著淡淡的光,老丁突然發現了一個被自己不小心忽略了的事實——那位幫了他們不少忙的貌美少女……竟然不是活人!!!

這,這怎麼可能?

老丁瞳孔一縮,不知是該為推理被事實推翻而沮喪,還是該為又多一個非人類而憂心……

被重新妝點了一番的囚籠變得格外華麗,暗金色與蔚藍色交織,葉片漫不經心地排成雜亂的形狀。

它本身就是一個讓人驚歎的藝術品。

……但再怎樣巧奪天工、美輪美奐,最後卻也是淪為了陪襯。

端坐在其中看上去像是被囚禁的女子沒有印象中那些“金絲雀”應有的瘋狂和崩潰。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仿佛將流逝的時光都定格在原地。

那是一種不應該出現在“複生”中的安穩,吸引了大群大群的撲火飛蛾。

老丁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會覺得這位唐小姐在騙他了。

——這種恍然大悟將心中剛剛蔓延的害怕都驅散了一些。

“哥哥。”

溫柔的呼喚止住了跳動的機墴。

唐小姐對著他抱歉地笑了笑:“‘終章’其實隻是個簡單的遊戲。”

她的話叫本就神誌不穩的老丁徹底迷糊了,待他還在因眼前這個“npc竟然知道副本”的事實而手足無措時,卻聽唐小姐繼續道:“但你們好像總是喜歡想太多。”

她頗為苦惱地皺起了眉,指了指半開的大門:“去吧,你的朋友在等著你。”

老丁下意識地看去,卻見墨黑的底色上長出了星星點點的白光。

“可是……”

他忍不住反駁,不想承認在這裡所做出的舉動都是被迫害妄想症的結果。

“我們當初答應的工作協議可沒有替你們這些蠢貨解釋的條約。”

不爽自己的妹妹被吸引去太多的注意力,門主身後的黑霧湧動著擒住了老丁的腿部,而後毫不留情地像丟垃圾一樣大力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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