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抬頭看向洛芸蕊，麵上俱是苦澀：“我爹被外人說的那般好，可我娘過的是什麼日子？我爹除了念書之外什麼都不會，人家讀書人還會去當私塾先生，或者找一份雋寫的活兒來補貼家用。可我爹什麼都不會。”
“對我爹而言，但凡是提到了一個錢字，就是在侮辱他。他的世界很簡單，每日早晨起來看看花兒草兒，吟幾首詩。晌午用一些簡單的飯食後，歇個午覺，起床後再看幾頁書，寫一些文章。到了晚間要麼就是在庭院裡看看星星，要麼便早早地歇下了。”
“也許在大戶人家裡，遇到這樣的公子哥兒倒是無妨，可這附庸風雅的事情真的不適合農家。我爺奶很早就沒了，爹爹是獨子，是鼎立門戶的人，他這般性子既沒能耐參加科舉，又不願意做些來錢的營生，家裡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我娘身上。”
“我是家中的長女，下麵有好些個弟妹，可家中除了幾畝薄田之外，什麼都沒有。我娘倒是挺能乾的，可一個婦道人家能賺多少錢？白日裡下地乾活，晚間織布繡花，每日都跟個陀螺似的忙個不休。不說其他，就是我看著也替她累得慌，偏偏我爹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
“少奶奶，你道是我怎麼來到洛家的？我的確是被家裡賣掉的，卻不是因為家中無米糧，而是因為我爹想要一本據說是珍品的書籍。我對書籍不太明白，不過那本書卻是要十兩銀子。”
“我的賣身錢是八兩，少奶奶，您說一本書怎麼就能夠賣到十兩銀子呢？”
“賣就賣了吧，反正跟著少奶奶我過得更好。自從被賣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跟家裡聯係過，不過前些年我倒是聽到了家裡的一些事情，是秦家的一個婆子跟我說的。那婆子的媳婦是我們村子裡的人，她告訴我，我家在我走了之後，又因為我爹各種不顧家裡條件的要求，賣了好幾個弟妹。後來，我娘病倒了，臨終前懇求我爹留下了我最小的弟弟。聽說留是留下了，但沒了我娘，也沒有了其他哥姐，我那弟弟的日子過得如何，我都不願意打聽了。”
“少奶奶您問我為何不嫁，其實我隻是不想拿自己的人生當賭注罷了。就像我娘，若是她終身不嫁，以她能乾的程度，以及拿手不錯的繡工，安安生生地過完一輩子是很容易的。偏生讓她遇到了我爹，辛苦勞累一輩子也罷，生下的兒女還都被發賣了，自己更是落了一個早死的命運，這……”
小綠原先是強忍著不落淚，畢竟作為一個丫鬟，萬萬沒有因為自己的事情在主家麵前落淚的道理。但是這說著說著，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洛芸蕊無奈地歎息著，關於小綠的出身，她僅僅知道小綠來自於清白人家，並且父親是個落魄的秀才，旁的事情卻是真的不知道了。
“小綠，我很同情你的出身，但你真的不願意擁有一個幸福的人家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綠勉強忍住繼續落淚的衝動，用儘量平穩的語氣開口：“求少奶奶體諒。”
“你看看春緋夏荷她們，我且不說她們過的有多好，但卻也是幸福的，對嗎？你不該因為你母親的人生，而將你的未來都給賠了進去。”如果可以，洛芸蕊還是希望勸勸這個命運多舛的姑娘。
“是的，也許她們有她們的幸福，覺得有夫君有孩子，哪怕再苦再累也不怕。可我不是她們，我一點兒也不想要那樣的生活。我也不想把自己未來的人生托付給一個從未見過完全不了解的人身上，我不想賭，也賭不起。”
小綠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麵上露出了讓人心疼的倔強。
話說到這裡，洛芸蕊卻是不好再勸了，淡淡地歎了一口氣：“也罷，既然你非要如此，那就這樣吧。”
“多謝少奶奶。”小綠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好幾個響頭，起身後麵上的倔強變成了感激：“少奶奶，小綠知道您是好意，可嫁人之後的生活真的未必會是幸福的。我在您的身邊傑哥兒的身邊，隻要勤勤懇懇的，一心為主子著想，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會有好結果的。可嫁人後卻是說不準的，我娘什麼都好，最後卻落到了這般結局。”
小綠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娃娃就端著茶點進來了，見洛芸蕊抱著昊哥兒坐在榻上發呆，很是淘氣地伸手在洛芸蕊眼前晃了晃。
嗔怪地看了娃娃一眼，洛芸蕊突然覺得，還是像娃娃這般沒心沒肺的性子過得更加幸福一些。不過，小綠那姑娘還是日後多照顧些吧，到底是陪伴了自己十來年的，又是個忠心耿耿的性子，等回了京城就提了她當傑哥兒身邊的管事嬤嬤好了。
因著今個兒顧家太太的到訪，弄得顧家二少爺夫妻倆都有些心事，秦家大太太就吩咐在各自房裡擺飯就好了。
蕾兒是唯一一個不太明白發生了何事的人，但她卻不會跑到洛芸蕊這邊跟秦少天同桌吃飯。若是在往常，一大家子人倒不用太避諱，但若隻是幾人，蕾兒還是會感到尷尬的。想著獨自在房中也無事，她乾脆跑到了秦家大太太那邊，倆人倒是聊得挺好的。
聽到蕾兒在這邊過得很是自在，洛芸蕊也就放心了，等秦少天回房用飯的時候，就隨口跟他說起了小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