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是外國人的新年,但對中國人來說隻是元旦節。
可即便如此，節日的氛圍也是滿滿的。
零點的鐘聲剛剛敲響時,安橋手機上就收到了來自四麵八方國內朋友們的祝福短信。
杜瀝,柳非凡，路幺幺，楚天河，婷姐,淩飛,陸才宇，劉星河……還有班上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學。
一看就都是群發的。
安橋沒有群發短信的習慣，但還是一條一條的都回複了祝福。
可憐的斯帝因,還在傻乎乎的等著安橋回應他的新年第一吻,結果卻發現自己的小女朋友已經被短信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跟斯帝因告彆，回到自己的宿舍內,安橋還沒有發完短信。
另一頭的男生宿舍裡，虎金源和鐘梓辛也在群發著元旦祝福短信。
同時電話也不停的響起，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七大姑八大姨都打來了問候的電話。
這一通下來,弄得大家都有些想家了。
來英國已經有十天了，之前忙著交流，忙著爺爺奶奶的事情，還沒感覺到怎麼想家。
可現在國內的親人一通電話打來，都不需要說什麼,隻聽對方熟悉的聲音從電話裡響起，他們就覺得心底湧起了濃濃的思鄉之情。
“唉。”掛掉電話，虎金源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呢？”鐘梓辛問他。
“我就是在想，我們這才剛來英國10天就已經開始想家了，那你說爺爺奶奶他們都在英國那麼久了，得有多想家呀……”
這話一出，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吃晚飯時，恢複神智的爺爺用飽含思念的眼神看著他們，說他的願望是想要再回一次祖國，給他的妹妹送你一袋糖。
“我不甘心啊。”虎金源心情低落的說道：“英雄本該榮歸故裡，可他們卻隻落得一個在異國他鄉顛沛流離的下場。人到暮年了，隻想再回一次祖國，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普通願望，卻都成了一場奢求。”
鐘梓辛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是啊，奢求。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小願望，可放在爺爺奶奶身上去成了窮極一生也無法完成的事情了。
“不行！”
虎金源握緊了拳頭：“我一定要幫爺爺奶奶們回家！”
馬上就是中國的新年了，那可是一年以來難得的幾天能讓親友齊聚一堂，闔家歡樂的日子。
虎金源不知道爺爺奶奶還能再迎來幾個新年。但他知道這一次的新年絕對不能讓爺爺奶奶繼續流浪在異國他鄉。
“我們再想想辦法唄，不借助中國大使館的話，還有什麼人能幫助我們？”
鐘梓辛想了一下說道：“如果政府組織不行，那民間組織呢？”
當年參加一戰的華工中有很多來自山東。小老頭和老太太也是山東人。
“英國這邊應該有山東商會吧，還有一些華人總會之類的，我們聯係一下他們，說不定有人會願意幫助爺爺奶奶呢！”鐘梓辛說道。
“好主意！”虎金源聞言眼睛一亮。他一把抓起手機：“那你還愣著乾嘛呢？趕緊找電話，現在就開始聯係啊！”
鄭錢是英國山東總商會會長的秘書助理。
接到電話的時候鄭錢正在和家人一起吃夜宵。
“哪位？”他一邊喂著懷裡的小兒子吃飯一邊聽著電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喂，你好，請問是山東總商會會長秘書助理鄭錢先生嗎？”小心翼翼的男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聲音像是個孩子的，鄭錢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是，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我們這邊有兩位祖籍是山東的老人，他們現在特彆可憐無依無靠，孩子和孫子都去世了，隻剩下的兩個老人……”
鄭錢一聽到這個開頭，就有點兒想掛電話了。
這些年來，山東商會一直在做一些幫助海外華僑幫助老鄉的事情。
他們會長心善，想著出門在外都是同胞，能幫就一定要幫。
可近些年來越來越多雞毛蒜皮、古裡古怪的事兒都找上了他們。
鄭錢作為秘書助理，接到的屬於這一類的電話簡直是數不勝數。
一開始他還會感同身受，耐心的去聽，覺得可憐。
可後來在經曆的騙局多了之後，他的心也慢慢的冷了下來。
老祖宗的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真是沒說錯。
“你想讓我們做些什麼呢？”鄭錢沒有聽完電話那頭的話，便直接開口打斷。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你直接說出你這邊的需求吧，我們看能不能做到。”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
鄭錢聽到小聲細碎的商量聲。
他有些不耐煩了，懷裡的孩子不住的扭動想要得到老爸的注意。
趙錢一邊安撫著孩子，一邊聽著電話，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掛掉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兩人終於討論完了，說道：“我們希望山東商會可以幫助兩位老人完成回到祖國的心願。”
一聽心願隻是回國，鄭錢的臉色緩了緩。這可要比很多上來，就是開口要錢的好多了。
他公是公辦的按照流程報了一個郵箱給電話對麵的人：“具體的內容請你們發送到這個郵箱，我們會做出評估，如果兩位老人值得幫助，我們會與您進一步聯係，共同製定幫助老人回國的機會。”
“好，好的！謝謝！”
鄭錢聽著對麵歡呼雀躍的聲音，咧了下嘴角，略微有些冷酷的掛掉了電話。
這麼一通小電話，在趙錢心裡就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留下半點記憶。
像這樣的電話，他已經接過無數通了，這樣的郵件也收到過無數封。
等郵件發來之後，什麼時候被查看還是個未知數，查看了之後又到底會不會給他們回複也是個未知數。
鄭錢其實不是專門負責這塊的，但他也曾聽負責這塊的同事抱怨過。那些個郵件裡的內容奇奇怪怪的總是沒一句真話。
也許需要幫助的人真的有，但愛鑽空子的人總是比需要幫助的人多。
時間久了，山東商會的援助小組已經練就了一副鋼鐵之心。
1月1日上午，新一年的一開始，破巷子深處的小房子裡，就出事兒了。
一如往常一樣。老太太一大早起來喂貓做飯，打掃家裡。
可等到十點鐘了，平日裡已經在屋裡轉悠著的小老頭這會兒卻還在床上躺著。
剛開始老太太沒在意，朝著床上喊了兩聲，見沒人答應就伸手上去拍他。
這一拍，就發現了問題。
小老頭感冒了，重感冒。
渾身都在發虛汗。
老太太心想，一定是這幾天下雪，再加上這悲悲喜喜的事情，讓他心情像個過山車一樣，年齡大了自然不像以前那樣能扛住事兒，一下子就病倒了。
她趕緊從醫藥櫃子裡找出感冒藥喂小老頭吃下。
好在吃了藥沒多久他就清醒了，一醒來，小老頭就看見老太太捏著手絹在那抹眼淚。
他抓著老太太問：“我怎麼啦？”
“你怎麼了？你說你怎麼了！”老太太氣哼哼的，不想跟他說話：“你差點兒就撇手走了。”
“胡說！”小老頭笑了：“我答應了咱爹得照顧你一輩子，你不走，那我能舍得走嗎！”
“行啊，你這是想著我先死呢是吧！”老太太更生氣了，扭過頭去不看他。
“我這不是沒事兒嘛。”他顫顫巍巍的從床上爬下來，有顫顫巍巍的做了套體操動作。
那四不像的樣子，一下子就把老太太給逗笑了。
“快去床上躺著吧，你就你那腿還做體操呢！還嫌摔的輕！”
小老頭看他高興了，也就不再逞強，倒回到了床上去。
他縮在被子裡，看上去隻有那小小的一坨。
這一動彈困意就又上來了。
他眼睛都快眯起來了，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超老太太囑咐道：“待會兒孩子們來了，彆跟他們說我生病的事兒，不然又得操心！”
“那還用你說！”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小娃娃們心好，要是知道你病了，他們指不定得多難過呢！”
說曹操曹操到。
倆老人正說著，安橋虎金源和鐘梓辛三個人，就帶著一身的雪花和冷氣走進了門。
老頭身體弱，被冷風吹到，不太舒服的咳了一聲。
虎金源趕緊關上門：“爺爺你怎麼咳嗽了？”
“啥咳嗽啊？剛剛喝水嗆著了！沒事！”老太太說著朝小老頭後背拍了兩下。
“爺爺您慢點兒喝，又沒人跟您搶！”胡金源一聽就樂了。
他神經粗也沒多想，以為真的就是喝水嗆了一下。
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對老太太說：“奶奶，我們馬上就要進行最後演講秀了，我想用你和爺爺的故事做我這次演講的主題可以麼？”
“當然可以。”老太太握著他的手：“什麼時候演講啊。”
“3號上午。”
“噢！”老太太應了一聲不說話了，她知道他們是3號晚上就要走的。
這麼算來，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沒多少了。
虎金源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心裡發愁。
昨晚給山東商會發的那封郵件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到回複，他心裡急得不行生怕這件事又無疾而終。
等到下午的時候虎金源和鐘梓辛兩個人湊在一起，稍微那麼一合計就打了主意，覺得不能這麼坐以待斃下去，便借口有事先離開了老人家裡，打車衝到了他們在網上查到的山東商會在劍橋所在的地。
安橋知道他們聯係了山東商會的事。也就沒多問，繼續留在小房子裡陪著兩位老人。
小老頭的咳嗽聲越發頻繁了。
他本來就又老又小，那一聲聲咳嗽。地動山搖一般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震出體外。
安橋看著都替他難受，這還說什麼是嗆著了，顯然就是生病了。
他這個年紀可不能生病，一點點小感冒都很可能會引出大麻煩。
安橋不敢馬虎，立馬就要幫小老頭預約GP。
國外看病一向很麻煩，沒有辦法直接去醫院，需要先預約社區醫生。
可安橋一問才發現，倆老人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
他們不懂英文，搬來劍橋之後所有事情全靠著孫子一個人處理，孫子走的又突然，還什麼事兒都沒交代給他們。
沒辦法，安橋隻能先去藥店給他們買藥。
她在英國住的時間長，知道哪些藥效果好就直接衝去藥店買了回來。
小老頭吃了藥，往被子裡一悶，出了一身熱汗。
“放心吧我沒事兒。”他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兒跟安橋說：“我娘以前常說生病了彆怕，在被窩裡捂一會兒，捂出汗了就好。你看我這不出汗了麼！明天準好！”
許是今天生病了的原因，小老頭睡得比以往哪一天都要早。
他躺在床上說著說著話就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等他睡著了，老太太拉著安橋的手，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已經開始往下流。
“我們老伴兒啊看來是沒幾天可活的了。”
她雖然老，但心裡麵清楚明白著了。
“都100多歲的人了，也算是長壽，能活到這個時候很不容易了，這人生啊，也該是到頭了。”
“您瞎說什麼呢！”安橋生氣了，板起臉看著她：“以後還能更長壽呢，你二老身子骨這麼硬了，不就是一個小感冒嗎？那是正常的！”
老太太心裡害怕，其實這並不是小老頭第1次感冒，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來一次或大或小的感冒，有時候嚴重有時候輕。
每一次老太太都會像現在這樣六神無主，心裡害怕的厲害。
她害怕小老頭走在他前麵，她害怕這一病就再也起不來。
所以她把每一次生病，都當成與了老伴兒的最後一次相處。
“娃娃呀，老太婆知道你心善。”老太太笑容裡帶了些許的苦澀：“我們倆啊是真的活夠了，這一次兩次的白發人送黑發人讓我們早就想去找大帥了！你說人活著是為了啥呀，不就是為了一個兒孫滿堂，闔家美滿麼。”
老太太瞥了一眼遠處掛著的一張全家福照片：“我的家早就沒了，就隻剩下我們兩個，還有啥意思！”
“奶奶！”安橋聽她說這些話，心裡難受的不得了：“你怎麼沒有家，你現在還有我有鐘梓辛有虎金源，我們三個都是把您當成親奶奶來看的！你就千萬彆多想了！不然你是要讓我們都難過死是不是？”
這人一年紀大就會疑神疑鬼，也不知道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
但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失去活著的希望。
安橋對著老太太好一通的安慰鼓勁兒，總算是穩下了她的心神。
又是哭又是鬨的，老太太也累了，沒一會兒就也爬床上睡覺去。
安橋一個人離開小房子的時候心裡百味交雜。
第二天上午，交流團的老師拉著三人去進行明天的演講排練。
虎金源和鐘梓辛一副不在狀態的模樣。
“你倆怎麼了？”安橋問他。
“還能怎麼了……”鐘梓辛有氣無力的回答：“昨天衝去山東商會，結果被拒了唄。”
“什麼情況？”
“能有什麼情況！就是我倆傻大個被人當成來鬨事的趕出來了”虎金源捂著臉說道：“我倆昨天一著急就沒忍住衝動……”
安橋：“……”
男孩子果然都是衝動的化身。
安橋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兩個小夥伴：“你倆是不是青春期到了，悠著點噢”。
兩人尷尬地撇開頭：“彆說這個了安橋，那山東商會的肯定不樂意再瞅著我們了，但你不一樣，他們還沒見過你，不然你再聯係一下他們試試！”
在兩個小夥伴無比期待的目光，安橋再次撥通了商會會長秘書助理的電話。
會打這個電話安橋也是有自己的思量。雖然送老人回國的事情，她已經大概有了計劃，但這次小老頭生病的事兒，也是給她敲響了一記警鐘。
老人在中國沒有身份，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呆不長時間，還是要回來這裡的。
那他們在英國的生活又該如何保障呢？
如果能有山東商會的照拂，肯定要比兩個孤寡老人來得好一些。
“喂，請問是趙錢先生嗎？”
趙錢接起電話，聽到裡麵傳來一個略顯稚嫩的女生聲時還沒當一回事兒，畢竟自從他當上會長秘書助理後，就接到了太多莫名其妙的電話。
“我是，有什麼事情麼？”
“你好。”安橋起身走向屋外：“我是國內媒體“阿中說”的負責人，我們了解到了一個目前生活在英國的一戰老人的故事。不知道您了不了解一站期間很多山東青年被派去歐洲做勞工的曆史？”
“一戰老人？你稍等一下。”趙錢一邊說著一邊用，另一隻手在電腦上敲敲打打搜出了相關的信息：“哦，我稍微有一些了解，那您這邊是具體什麼情況？”
“是這樣的，我們在劍橋鎮發現有兩位獨居老人，他們是一戰時期被遺留在英國的山東人，一戰結束時在坐船回國的途中，不慎染上流感在利物浦下船，後來便一直在利物浦輾轉生活。
直到10年前，他們的孫子考上了劍橋大學，兩個老人便跟著孫子搬來了劍橋鎮，可惜沒過多久，孫子因為意外去世，隻留下了兩個孤寡老人，看著一個破舊的裁縫店。
爺爺的年紀已經過百，現在非常需要得到幫助，所以我聯係到了咱們山東商會這邊，不知道是否可以對兩位老人給出一些針對性幫扶呢？”
“老人現在住在哪裡？生活狀況怎麼樣？”趙錢的眉頭皺了皺，神色已經由漫不經心轉為認真。
他看著電腦上搜到的那些一戰時期觸目驚心的圖片，不由的感到了一陣心酸。
趙錢還以為自己早已冷漠到可以冷眼看萬物，卻沒想到僅僅是被幾張圖片加上電話那頭一個女孩兒幾句話給弄成這幅模樣。
“老人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年事已高生活貧困，又是孤寡老人，無人照料，賴以生存的裁縫活也無法繼續坐下去，可以說是已經失去了生計來源。”
“好，我們了解了。”他沒有直接給安橋答複，而是說：“我們對您說的情況十分重視，如果是真的話，我們山東商會願意全力幫助兩位老人，請問您那裡有關於老人的具體文字圖片視頻資料麼？以及老人的住址，如果方便的話也請發給我們一份，我們將會儘快派人上門。”
“有的，稍後我會發到您的郵箱。”
安橋掛掉電話後回到房間裡，剛一進門就對上了兩雙閃閃發亮的眼睛。
“怎麼樣安橋？”胡金源衝上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山東商會會派人過來查看老人情況，你們昨天給山東商會發的詳細資料，再往這個郵箱裡發一份吧。”
安橋把剛剛趙錢發給他的郵箱地址發給了虎金源。
“我靠不是吧！你這麼簡單就搞定了，你跟他說了什麼？”
安橋笑笑沒說話。
山東商會幫助過這麼多人，肯定也收到過不少求助電話。如果不能在一開始就說出重點表明身份。那十之**是會被無視掉。
商人始終重利，就算是做好事，也是有挑挑揀揀。要想得到他們的幫助，還是得亮出能讓他們感興趣的點。而一戰老人的背景顯然足夠能吸引他們的注意。
更何況安橋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表露出自己阿中說負責人的身份，有媒體的擔保商會會更願意進行幫助。
中午，安橋他們去小房子看老人，小老頭的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整個人看上去都精神了幾分。
胡金源忍不住想把山東商會即將過來的消息跟兩個老人分享。
“爺爺奶奶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咱們山東老鄉下午要來看你們了！”
“什，什麼？”小老頭愣了一下。
胡金源還以為他沒聽清，聲音又提高了幾分：“我說咱們山東老鄉下午要來看你們啦！”
“山，山東？”小老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的：“真是山東的？咋會有山東人嘛！”
他還怕胡金源他們不知道，不停的說：“山東人是我老鄉，我也是山東的！”
“我們知道您是山東的！”胡金源看他這模樣，不由得笑：“我們就是知道您是山東的，才特意去找山東商會的老鄉來看你們。爺爺，你還會說山東話不？”
“會怎麼不會的！”小老頭挺了挺身子說：“我說的這不就是山東話嗎！我一直都說山東話！”
他說的哪裡是山東話，他那聲音含糊不清，又因為在國外顛沛流離近百年，語音語調早就變得古裡古怪。
胡金源想他可能早都已經忘了山東話是怎麼說的了。
因為聽說了山東商會的人要來，小老頭和老太太可興奮了，從中午就開始忙裡忙外的做飯，準備晚上請老鄉們好好吃一頓。
下午五六點的時候，趙錢跟山東商會副會長以及援助小組一起到了劍橋鎮。
安橋收到信息後出去接他們進來。
穿越那又長又窄破爛不堪的巷子時，副會長嘟囔了一句：“這麼破舊的地方怎麼住人啊。”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爺爺奶奶的小破房子前。
老太太不顧胡金源和鐘梓辛的阻攔，攙著小老頭一起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爺爺奶奶非得出來攔都攔不住，說一定要好好迎接老鄉。”
小老頭顫顫巍巍的走上去：“老鄉？恁是山東老鄉白？”
被握住手的那個正是趙錢，他點點頭：“是我是山東青島人。”
“青島…”小老頭愣了愣，似乎是在想自己是哪兒的人。
他已經離開家鄉太久了，久到前半生的記憶是那麼的遙遠。
“爺爺，您是山東哪兒的人啊？”趙錢問他。
“我是……”他皺著眉頭，用手敲自己的腦袋。努力的想想起那兩個隱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字音。
記得他的家鄉很美。有山有水，漂亮的大峽穀。
“淄博？臨沂？濟南？泰安？曲阜？”趙錢試探性地說著山東的地名，想要幫助小老頭喚醒他沉睡的記憶。
老頭眉頭皺的更深，整張臉都擠在了一起。
這些地方在他的腦海中並沒有太大的記憶，顯然都不是他的家鄉。
那個副會長插了一句：“該不會是萊蕪吧，我就是萊蕪人。”
他本是隨意一說，卻沒想到這句話在老頭的腦海中砰的一下炸開。
萊蕪！就是萊蕪！
“萊蕪！我是萊蕪人”小老頭大聲的喊著，他依稀記得，記憶深處曾聽到的這兩個字，從出生便一直伴著他的這兩個字。
萊蕪，一個孔子曾來此觀禮；管鮑曾在這分金的地方。
這有春秋戰國時期的龍鳳梳，也有漢代時留下的三銖錢範；有民間奇物寶葫蘆；更有聞名於世的齊長城。
這裡是奴隸起義領袖柳下蹠的故鄉；這裡曾發生過著名的長勺之戰，這裡更以震驚中外的萊蕪戰役名載史冊。
山東商會的副會長看著小老頭那激動無比的樣子，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聽父母說過的一件事兒。
隔壁xx鎮xx村，一戰的時候去了13個人，後來隻回來了2個人，其他11個人全都音訊全無。
聽說那個村裡有一家的後輩，到現在還輾轉於歐洲各個地方尋找他們爺爺的墓碑。
副會長有些唏噓，眼前這位老人又是誰家的爺爺呢？
山東商會的人進屋坐了會兒，跟小老頭聊了好久，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們聽小老頭說。
可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其實沒幾個人聽得清楚的。
那個副會長說話鄉音很重。小老頭就愛聽他說話。
他一說話，小老頭就咯咯的笑。
“我跟你們講啊，這個小夥說話的聲音跟我爹一樣！”
老太太拍他腦袋罵他傻：“你看看人家才多大，你就認人家當爹，我看你是越活越傻！”
其實小老頭兒早就忘了他爹說話是什麼聲音了。隻是突然聽到這副會長的口音，跟記憶深處家人的口音一樣。
這猛地一聽就是一股迎麵而來的熟悉感，讓他忍不住想掉淚，忍不住覺得親切。
兩個老人的情況確實可憐，山東商會的援助小組看了之後十分重視。副會長也很重視自己這位流落在異國的老鄉長輩。
他們答應老人會儘量滿足他們的願望，給他們安排一次會過的機會。
畢竟是年紀大了，坐飛機有一定的風險，所以山東商會願意出錢給兩位老人進行全麵的身體檢查，然後再包一架專機，並請上專業的醫療小組全程隨行。
聽到這個消息，老人樂的眼都笑沒了。
虎金源和鐘梓辛也鬆了一大口氣。
明天就是他們三個留在劍橋的最後一天。上午的演講結束之後，三人將坐上回倫敦的火車，然後在當天晚上做飛機飛回國。
他們明天可能沒有時間再來見兩位老人最後一麵。
所以今晚三人留在小房子裡的時間彆樣長。
吃完了飯，山東商會的人走了，小老頭上床睡覺了，他們還沒有離開。
老太太也知道他們明天不能來的事情，有些傷感的擦了擦眼睛：“沒事，一切都好了！等過幾天，老鄉們送我們回國了，我們在國內見！”
“奶奶你放心！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虎金源握著老太太的手說：“爺爺不是一直說我長得像你們孫子嗎，那我以後就給你們當孫子，你們等我，我一定會考上劍橋大學，等到明年我就再回這裡來！”
他這一番話說得老太太心花怒放：“好好！那奶奶可就在這裡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