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不過我沒關係的，你看我剛才自己主持的女巫儀式就挺好，雖然跳過了很多，但也沒關係。”
她語氣樂觀地說:“也許我還為後來的小女巫們開創了先河呢！我也不是很在乎有沒有人給我主持啦……”
她忽然話變得很多，碎碎念著，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說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語。
維爾特洛牽著她的手往酒館外走去，他輕聲說：“我在乎。”
“這麼可愛的小女巫，怎麼能沒有一個完美的成人禮儀式呢”
女巫成人禮的儀式延續了數萬年都沒有改變，並不是因為古板固執的女巫太多，而是因為這個儀式確實很重要。它能幫助女巫增強血脈巫力，也能幫助神明聆聽到女巫的祈禱。
神明忙碌又淡漠，沒那麼多時間去聆聽所有信徒的禱告。成人禮或許是部分女巫這一生唯一能讓神看見自己的機會。幸運兒甚至能在今天得到賜福和回應，讓經過血脈洗滌後的巫力更上一層樓。
而根據海蘿拉之前在女巫集會發生的事情，想必所有女巫都知道，如果她在今天的成人禮上向黑暗之主獻祭，那麼有很大幾率將得到神的賜福。
這才是德米勒等大女巫知道她不打算進行儀式時，如此遺憾和焦急的原因。
海蘿拉並不知道這些。維爾特洛也不打算告訴她，以免她更加失望。
他們穿過人群，一路走到酒館外。
維爾特洛偏過頭，碧綠的眼眸安靜地凝視少女：“我們把儀式補全。”
海蘿拉很快明白了維爾特洛的意圖。
她吸了口氣，最後慢慢地說：“沒有用的，我沒有準備祭品。”
說出這句話時，她忽然一瞬間好委屈。
她其實準備了，她在很久之前便和卡爾文準備自己女巫成人禮上需要的東西。
隻不過後來，她一想到沒有女巫主持的自己將在人群驚訝的目光中，獨自傻乎乎地擺放祭品材料和祈禱……
一想到那樣的場景，她就放棄了。
不知何時，維爾特洛走到了她身後，冰冷的手指遮住了她的眼睛。他的手紳士地與少女的肌膚保持著一定距離，懸空在對方眼睫前方。
他輕聲說：“來，閉上眼，現在向神祈禱。”
維爾特洛的話語好似有一種魔力，蠱惑著海蘿拉輕輕閉上了眼。
世界一瞬間變得非常安靜，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但她沒有立刻開始祈禱，她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卻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
但漸漸的，她的思緒漸漸平穩下來。
她開始在心底絮絮叨叨地向黑暗之主祈禱，說著自己身邊最近發生的事情。
海蘿拉不知道黑暗之主會不會願意聽自己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話，然後希望黑暗之主保佑自己考試及格、早日暴富、世界和平……
她隨心所欲地祈禱了很多願望，最後在心裡說：“我喜歡維爾特洛，希望黑暗之主你能讓我和他在一起久一點。”
她不知道，此刻她身後的維爾特洛正注視著她，輕輕勾了勾唇。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過去了幾分鐘，也許隻是幾秒。
維爾特洛鬆開了遮掩她眼睛的手，輕聲道：“你看，群星在凝視你。”他嗓音溫柔，好似月光。
第一道振翅聲響起時，海蘿拉睜開了眼。
頭頂的蒼穹中懸掛著無數明星，在此刻前所未有的璀璨。
安靜的黑夜中，不知何時漫天黑夜中飛馳著無數烏鴉。它們從神的王座而來，穿越命運之門與時間之河，來到海蘿拉的身邊。
眾所周知，烏鴉是黑暗之主的信使。而此刻，數十萬隻烏鴉聚集於此，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異動驚醒了整條街的所有人，酒館內的人全都跑了出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烏鴉的黑色羽翼形成了黑色的漩渦，以海蘿拉為中心，似龍卷風般將她環繞。
海蘿拉看著漫天群鴉，怔怔任由它們飛至身旁，將自己包裹。
烏鴉振翅的聲音連綿不絕，擋住了旁人的驚呼聲和喊叫聲，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發呆，還有人試圖去聖殿找執行官……
最終，所有烏鴉彙集融合成為一隻無比巨大的烏鴉。
它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少女，黑色的眼睛猶如深淵，巨大的羽翼光潔順滑，站立時身軀比街道上的房子還要高大。
隨後，在眾人的仰望中，這隻巨大的烏鴉信使俯身跪了下去。它的羽翼伸展，化作台階溫順蔓延至少女麵前。
人群霎時間變得異常安靜，就像是所有的聲音在此刻被時間禁止。
維爾特洛淡定地伸出手，牽著茫然的海蘿拉緩步踏了上去。
他們走到烏鴉身上，黑色的翅膀收了回來，隨後這隻巨大的來自遠方的烏鴉飛了起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它朝著月亮和群星的方向飛去。
等他們離開許久，身影消失在了夜空中後，看客們才漸漸垂下頭，不再仰望他們的背影。
安靜的街道霎時間沸騰起來，原本昏昏欲睡的人興奮不已，所有人都在議論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波特莉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一切，她的臉色異常難看。
波特莉今天也來了酒館。海蘿拉對來客沒有要求，加上有樂隊和服務侍者，裡麵魚龍混雜的人可不少。
所以波特莉很輕易地便混了進去，作為一個貴族的女伴。
她混進酒館不是為了挑釁海蘿拉，隻是想要遇見聖子，借機打探對方和海蘿拉上次在餐廳時爭吵的那件事。
其實上次海蘿拉警告她之後，她便想要放棄了。不過後來她聽見了一個傳聞，據說那一天她和娜美走後不久，海蘿拉吃醋生氣走掉，而聖子卻坐視不理……
時間如此巧合，波特莉認為這件事很可能跟自己有關係。
……也許呢？
她和自己的家族當然害怕得罪黑暗女巫，甚至一度想要放棄。但如果能獲得聖子的欽慕，成為未來的最高祭司的戀人，一想到這背後能得到的巨大利益，曾經無比可怕的黑暗女巫也不能讓她們懼怕……
因為波特莉的小心思，她今晚始終等候在酒館內，試圖尋找時機。
她計劃得很好，可惜運氣太壞，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聖子。對方來得太晚，且來了之後一直都跟海蘿拉呆在一起，直到他們一起走出酒館，她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很快，波特莉便不用糾結了。
她原本認為自己也許還有機會，沒想到卻看到海蘿拉和聖子一同踏上烏鴉的那一幕。
熱鬨的人群中，她怔怔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
海蘿拉並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睡不著，她現在正坐在烏鴉信使上發呆。
在這個靜謐的夜晚，他們穿過了群山，穿過了河流，從海洋上方飛過，進入浩瀚的森林，無比靠近月亮。
海蘿拉茫然地說：“我們離月亮好近。”
維爾特洛笑了笑，說：“可以更近。”
巨大的烏鴉朝著上方的明月飛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海蘿拉坐在烏鴉上，怔怔發呆，仰頭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月亮。
在這一瞬間，所有被笑容掩蓋的情緒驟然湧出，晶瑩的水珠混雜在露水之中，從空中緩慢墜落。
維爾特洛輕聲說：“海蘿拉小姐，十八歲生日快樂。”
海蘿拉小聲說：“很快樂。”
她忽然撐著身子，慢吞吞地從烏鴉上站了起來。她伸出手臂平穩身軀，慢慢地走在烏鴉的身軀上，感受著晚風和月光。
巨大的烏鴉擋住了所有的風，黑色的羽翼十分溫暖。
海蘿拉驀地回過頭，笑容陽光地對維爾特洛宣布說：“我要跳舞啦！”
她哼著快樂的歌曲，一前一後沒有節奏地蹦躂，噠噠跳著亂七八糟的舞步。
她是如此渺小，她的悲傷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有難過的事情在發生，幸運的是還有更多的人想要讓她快樂起來。
置身於明月之下，晚風之中，海蘿拉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