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驚蟄聽罷,眼睛裡閃過一分愕然。
緊接著,她抬起手來,微涼的指尖沿著許嬌的臉頰一路而下,指甲刮過得一點輕微銳感,仿佛細細的刀子貼臉而過,有種難以言說的危險感在接觸的皮膚處綻開,莫名奇妙的,許嬌覺得自己那不可言說的地方又是一陣跳疼。
肯定是因為夏驚蟄胡鬨時沒修指甲。
想到這裡,她眉間不經意輕輕蹙了蹙。
夏驚蟄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響起:“瞧我這記性——”
“總忘了師姐這張嘴最會騙人。”
“我差點都要信了你的話。”
許嬌眉目冷淡地聽著她的指控,神情裡不興一點波瀾,好像剛才那個深情地說出“這個世界我最喜歡你”的人不是她。
夏驚蟄麵上現出幾分不甘,然而先前的話已經放出去了,哪怕這會兒再不情願,她還是解開了許嬌手腕上那幽黑的玄鐵束縛,小幅度地放了她自由。
“哢噠”的聲音之後——
許嬌手腕上的重量總算消失。
她看著自己手腕上殘留的深色淤痕,濃密的睫毛略微動了動,有心想調轉心法修複這傷,卻發覺體內靈力空空如也,往日容納靈力的丹田這會兒又沉又空,好像曾經貯存在這裡麵如海般浩瀚的靈力被掩藏住了。
不出所料,這鎖鏈根本就不是封住她心法的主要物件,許嬌不再看手腕上的傷,素白的手垂落身側。
夏驚蟄將她自解開束縛之後的反應都看在眼中。
她以為先前許嬌的那些淡然都是同自己裝出來的虛與委蛇,畢竟許嬌不情願同她做那檔子事,她是清楚的,所以現在一朝解禁,怎麼也不可能控製住情緒,要跟自己發泄的。
或是抬手打,或是口出惡言。
結果什麼都沒有。
……
瞧著麵前神態自若、一點兒不被那些綺麗痕跡所擾的人,對上那雙終年含雪的眼眸,夏驚蟄終於明白過來——
她曾以為經曆了昨夜之事,自己此生應當再無所求、死而無憾,然而在跟許嬌有了那樣親近地接觸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其實她和許嬌的距離依然是那樣地遙遠。
伸手也不可及。
昨晚的一場荒唐,隻是她一人的夢,以為終於摸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神祇裙擺,一把將其拉入凡塵,結果到頭來,她才驚覺,手裡抓住的不過是山間雲霧。
風一吹就散了,掌心裡什麼都沒有留下。
許嬌依然在那高不可攀的昆侖山巔、不,是更高的天頂。
她心底莫名躍出悲戚,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甘——究竟她得走到多高的地方,才能讓師姐的眼中出現自己的身影呢?
許嬌察覺到她周身的氣息變了又變,敏銳地察覺到夏驚蟄的心情糟糕,直覺告訴她,再不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自己隱約又要遭殃。
於是她淡淡出聲提醒:“不是說要出去嗎?”
夏驚蟄心神回轉,幽幽眼眸裡泛起漣漪,莫名其妙地讓許嬌感覺到一股怨念,沒待她看清,就聽對方不緊不慢地問:
“與我在一塊,就讓師姐這樣厭倦麼?”
許嬌:“……”
倒也不是,畢竟昨晚在床上那通胡鬨才剛打開她新世界的大門,不至於這麼快就厭倦,好歹也要再醉生夢死個十天半月的。
不過現在顯然劇情要緊。
見許嬌不回答,夏驚蟄扯了扯唇角,笑容裡有勉強的意味,明顯是當許嬌默認了。
她眸色黯了黯,周身都是風雨欲來的氣勢。
就在許嬌以為今天無法出門的時候,卻見夏驚蟄轉身離去,走到不遠處,抬手把小木屋的門推開了。
那漫山遍野的火紅石蒜不打一聲招呼、倏然躥入她的眼簾,如同一道道從地裡開出來的火焰花,儼然有燃遍整個世界的張狂之意。
昏天、魔氣、連那黑色的土壤,都逃不過這濃烈的顏色。
許嬌卻閉了閉眼睛。
她覺得自己短時間不想再看到紅色。
夏驚蟄回過身來,正想問她外頭這片花海景色如何,打眼瞧見她閉目養神、甚至還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神態間一幅難言的厭倦和疲憊樣。
到嘴邊的話就這麼咽了回去。
夏驚蟄收回期待,一聲不吭地邁步往外走,等許嬌重新睜眼的時候,就發覺對方已經快步走到了前麵。
她對夏驚蟄那劇烈的心情變化沒有任何察覺,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跟上對方的腳步,不疾不徐地邁步往前,踩進那鬆軟的黑色土壤裡。
哪怕她此刻沒有靈力,身上穿著的布料卻依然不同尋常,自帶除塵效果,免遭那黑泥的汙染,一路行去,周身仍舊纖塵不染。
夏驚蟄回頭一看,就見那到那抹純淨的白從紅色花海裡走出。
一時間,天地間再找不出比這更乾淨的顏色了。
這強烈的色差對比,似是又在隱晦提醒她:瞧,你再努力又如何,無論在天上、在凡間、亦或是汙濁的魔界,許嬌始終不變,沒有人能讓她墮落。
……
許嬌穿過那花海,衣袖從無數妖冶的花瓣間拂過,行至夏驚蟄跟前時,已沾染了那點兒微不可聞的異香,身上的味道也有了細微的改變。
與夏驚蟄的目光對上,許嬌看了一會兒,成了率先出聲的那個:
“夏師妹如今成了魔界的主人麼?”
滅了昆侖,正派定然再難容下夏驚蟄,而係統又告知過她此地為魔界……結合如今這山崖險峻、魔氣盛行的狀況,許嬌不難猜出答案。
夏驚蟄笑魘如花,點了點頭:“我這新身份,師姐可喜歡?”
倒談不上喜不喜歡。
許嬌沒回答,反而說起另一件事:“古籍有載,三萬六千年前,昆侖教主飛升為仙,掌天宮、星辰、時空,後為仙界至尊,於神魔戰中降臨昆侖,率十萬仙兵與魔界大戰。”
她說:“師妹如此行事,必惹禍上身。”
許嬌的語氣格外平靜,普通地如同喝水吃飯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