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得讓人想要去探索,引人入勝。
至於沈夜嵐……
她就像是黑夜的行者,俗話說的好,要想俏,一身孝。
僅靠款式和線條、沒有多餘修飾的黑色長裙,完全將她的好身材展現了出來,連表情都是一樣的冷酷,唯有看向許嬌的雙眼裡,寫著濃濃的迷戀。
表麵上看去是冷淡的、又像是引得凡人墮落、自己獨善其身的惡魔,實際上隻有她自己知道,最先被那些**所支配的就是她。
她甘願匍匐在神腳邊。
哪怕神明隻是輕飄飄的、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
有那麼一刹那,許嬌覺得看著沈夜嵐,就好像是在看一麵鏡子,鏡子裡外的兩人互為相反。
在許嬌看著沈夜嵐的時候,沈夜嵐也在認真地看著她,瞧見許嬌身上那件雪白的裙子,還有那稀少的布料,她就有種將這玩意兒撕碎的衝動。
想到這裡,沈夜嵐的眸色漸深,許嬌明顯感覺到空氣裡某些氣氛的微妙發酵,忽然抬手將沈夜嵐往外麵推了推:
“你就穿這個,直接去結賬,我要換下來。”
沈夜嵐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執著地問:“許嬌姐為什麼不穿著?”
許嬌似笑非笑地揚了揚下巴,好讓她將那些胡鬨的痕跡看的更清楚一點,往沈夜嵐的方向湊了湊,她嗬氣時的動靜都染在對方的下巴上,意有所指地輕聲問:“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這個?”
沈夜嵐喉嚨動了動。
不想。
無論是漂亮的、正經的、還是在床上時那樣嬌媚的許嬌,她都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也就是這一個愣神間,她已經被許嬌從更衣室裡推了出去,沈夜嵐像是守護神一樣地在門口等著,不多時,裡麵就伸出一隻手臂,將那白裙子遞給她。
沈夜嵐拿著兩件裙子,衝裡麵說了一句:“我去結賬,許嬌姐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走。”
許嬌的聲音從裡麵傳出:“我要去趟洗手間,就在旁邊,很近的,你去吧。”
……
“您好,總共992元,請問您怎麼付款呢?”
門店裡收銀的聲音甜美傳入耳中,沈夜嵐摸出卡,隨手遞過去結賬,目光往門店的透明玻璃往外看,見到從試衣間出來,彙入人海中的許嬌。
心上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沈夜嵐的心中忍不住升起幾分焦灼來。
她情不自禁地低聲催了催快點,等到提著裙子往外走的時候,已經見不到許嬌的人了。
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裡,沈夜嵐抬頭看了看高處的路標,想知道洗手間的方向,奈何左右兩邊都有,她不禁踟躕了一下。
就在這時——
視線範圍內出現了許嬌的背影。
沈夜嵐提著袋子,步伐飛快地從人來人往的地方往前擠去,連禮貌的“讓一讓”都沒說,眉目裡都是緊張,好像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來不及趕上什麼似的。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先前看見許嬌的位置時,舉目四望,卻找不到人影。
“沈夜嵐。”
後方傳來一道聲響,是許嬌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去看,就在這個時候,原先的方向也傳來一聲呼喚似的聲音:“沈夜嵐。”
沈夜嵐猝然回頭,眼睛在眼眶裡輕輕地轉動,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在視線範圍內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努力想從這情況裡冷靜下來,半晌才想起可以給許嬌打電話,結果手機才摸出來,上麵就隻有百分之三的電量,幾乎就在她把通話撥出去的時候,耳邊尖銳一聲“滴”,手機自動關機了。
沈夜嵐:“……”
她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回到原先買衣服的那家店裡去,可是耳邊不斷出現的聲音,還有那些在各個轉角處出現又消失的身影,卻在不斷地困擾著她。
許嬌到底在哪裡呢?
“沈夜嵐!你快來一下!”
“沈夜嵐,我看到一家不錯的首飾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逛一逛呀?”
“沈夜嵐,你過來嘛。”
那些聲音和動靜愈演愈烈,沈夜嵐原本不打算搭理,眸光卻在掃過某個角落的時候倏然定住。
像是暗處有毒-蛇偷偷地盯住了她。
平靜的空氣裡湧動著絲絲縷縷的危險氣息,悄無聲息地滲透過來,驚動了她對危險的感知,連汗毛都悄悄地豎了起來。
無論許嬌出不出現——
她想,自己都不能將這危險帶過去。
……
“就是她?我不敢相信,冬手裡的人怎麼會這樣弱……”
“我怎麼知道?但根據消息所說,這人確實是冬手裡最看重的人,她們好像是師徒關係,這個在華國好像很重要。”
“開玩笑吧?她連我們在哪兒都看不見?這反應力連普通人都不如,你看?”
“算了,完成了上邊的指令就走——我去,這人的實力怎麼一會兒強一會兒弱的?”
商場僻靜的消防通道處,那些熱鬨似乎都傳不到這裡來,連那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的燈,也不願意照到這個角落來,這裡,實在是太黑了。
沈夜嵐聽見了那些聲音,但她卻不在意,連身上的疼痛都沒有注意到,因為視力受到了影響,所以她隻能憑借聽覺去判斷敵人的方向,可就連這聽力都要嚴重受到乾擾。
“啊!沈夜嵐!我受傷了!”
“嘻嘻,騙你的,你怎麼這麼好騙?許嬌才不會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呢,隻有你這個傻子,才會為了她,來到這樣危險的地方。”
“沈夜嵐,你好像流了好多血,你是快死了嗎?”
“你好可憐哦,連告彆都來不及,要死在這樣無人問津的角落,或許許嬌在商場裡逛了一圈,找不到你,她就回去了,隻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慢慢變涼。”
……
“咳咳咳……”
那些聲響都停了,沈夜嵐捂著腹部,仔細地去聽那些嘈雜聲響裡還有沒有男聲響起,她手裡的匕-首還是從對方那裡搶來的,如今,一聲、兩聲、三聲……五個沉悶的聲音倒在地上。
跟她之前判斷的差不多。
她丟掉手裡的東西,痛覺神經這才姍姍響起工作一樣,遲來地告訴她,身上那些傷口到底有多麼疼。
沈夜嵐踉踉蹌蹌地想走到附近的牆邊靠著,支撐自己的身體,但她被倒在地上的某一人所絆倒,倒頭就跌了下去,隻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連往日裡猖獗的那些嘲諷,好像也在這時候弱了下來,隻偶爾零星地響起幾句:“沈夜嵐,你是不是不行啦?”
“你真的要死了呀?”
她彎了彎唇,喉嚨裡不住地溢出咳嗽來,還有鐵鏽味的液體從唇角溢出,死死地按著腹部的傷處,沈夜嵐竟然有餘力去回應那些聲音:
“是啊,”她說:“我好像快死了。”
“這樣你就不用苦惱怎麼跟我分手了,你會高興嗎?許嬌姐?”
那些像樹葉搖動一樣的細碎聲音沒了動靜,像是她自己對自己最後的憐憫,不忍心說出那傷人的答案來。
……
“沈夜嵐。”
耳邊的聲音變得更真實了幾分,沈夜嵐本來快要睡著了,又被這煩擾的動靜喚醒,她眼睫動了動,低低地發出一聲:“噓。”
噓,你們這些幻覺都安靜一點。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聽見那些聲音了,想要自己一個人安靜地睡過去,但這次的幻覺卻格外地過分,不僅要將她弄醒,還堅持要跟她聊天。
“你彆睡,沈夜嵐,我叫了救護車,你彆睡啊!”許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
沈夜嵐感覺到有冰冷的水滴噠噠落在自己的臉上,她擰了下眉頭,問道:“許嬌姐?”
她動了動唇,微弱地說道:“好像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許嬌抬頭看了看天空,想把沈夜嵐搬到旁邊的屋簷下,免得雨水落進她的傷口裡,加重感染,可她不知怎麼挪動這人,尤其是這身下的一大灘血,出血量多的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得眼暈。
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捧著沈夜嵐的臉,用命令的語氣道:
“不許死,沈夜嵐。”
“隻要你不想,你就不會死。”
你可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你就是世界的意誌,隻要你不想死,你就能活下去。
沈夜嵐安靜地聽著她的話,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好一會兒才攢足了力氣,動了動唇,喉間聲音未來得及發出,天邊卻有一道強光閃過。
緊接著是震天響的雷聲,轟隆隆隆——
雨水無情地、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灑在石板路麵上,濺起亂飛的水珠,甚至有些彈到了許嬌的身上。
這會是一場很大的雨。
許嬌聽不清沈夜嵐的話,隻能跟她重複:“你給我活下去,沈夜嵐。”
這一次,沈夜嵐慢慢地、很輕地跟她搖了搖頭,隨後跟許嬌說了個數字,“七。”
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七天。
正好一周。
過了今天,你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許嬌莫名其妙地看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顧不上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隻是不想這個世界就此結束,大聲說道:“過了今天!我也是你的女朋友!隻要你想!”
沈夜嵐彎了彎唇。
她說:“我看不到你了,許嬌姐……我不知道你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不過也好,反正也隻有現在能說了,趁著我還沒後悔——”
“不管我能不能活,你都自由了。”
“你知道嗎?我曾經被你那樣溫柔…咳咳……對待,我也想……也想跟你一樣,可是……好難,我總是學不會……”我偏執,陰暗,想要得到一切。
“不過……起碼我現在在努力學會放手……”或許這是我唯一的溫柔了。
眼前忽然出現了很多的畫麵,那是沈夜嵐最開始見到許嬌的時候,看見她從拐角出來,趕走了那些要收自己保護費的同學。
還有許嬌對自己遞來的手:“坐在地上很涼,起來吧。”
還有許嬌在體育館說的那一句:“我不是在幫你。”
還有很多很多……
最後定格在她第一次過生日,想買蛋糕的那一天晚上。
沈夜嵐動了動唇,無聲複述自己當年的那些心願,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離當年的願望越走越遠了,好在,現在糾正也及時。
“你要有最光明的未來……願你擺脫我,餘生都是快樂……眾生百味,唯你的一生是甜……願所有人都不背叛你……”
“許嬌姐,今天你還沒問我快不快樂?”
“我很快樂。”
“我宣布,一周情人試用期結束……咳咳咳,沈夜嵐……不及格。”
沈夜嵐向來沙啞的聲音這會兒已經像是破風箱了,肺裡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還是腹部的傷太嚴重,許嬌甚至能看見她唇邊吐出的血塊。
她卻仍是執著:“沒有。”
許嬌說:“沒有結束,我還欠你一個陶土人,我還沒學會,我還沒有捏。”
沈夜嵐又搖了搖頭,衝她努力笑了一下,像是要說什麼,卻終於是沒來得及,與此同時,係統平靜地告訴許嬌:“沈夜嵐黑化值,0,恭喜宿主。”
許嬌平靜地問:“恭喜什麼?恭喜我又失敗了一個世界?”
她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人,低聲道:“她不想活,為什麼?”
為什麼呢?
明明黑化值歸零了,明明馬上就要向好的地方轉變了,為什麼會這樣?
許嬌低聲跟沈夜嵐說:“我們還沒有完。”
沈夜嵐動了動指頭,好像想要碰一碰她,然而手才剛動了動,就落下了,唇角也是將揚未揚的弧度——
她還是沒有碰到許嬌。
就像她們倆故事的一開頭,她伸長手臂想要去夠這個美麗的夢幻的夢,可等她碰到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從頭到尾摸到的隻是陽光下的七彩泡泡,那些空中樓閣一樣的美景,都是錯覺,一觸就碎了。
許嬌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沈夜嵐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的夢該醒了。
“轟隆隆——轟隆隆——”
瓢潑大雨拚了命地往下掉,好像天都要塌了一下,將那救護車擋在了半途上,有混著泥的雨水從旁邊花壇裡溢出,堆積在石板路上,水位不斷地上升上升。
那些汙濁、血漬都被衝的混到了一塊兒,深黑色的裙子鋪開,像是在地上大朵綻開的地獄黑蓮花,整座城的能見度一時間變得極低、極低,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為主角的離開而難過。
這雨下的仿佛要淹沒這一座城。
而後來這座城裡的人,也再也沒有見過這樣大的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