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我的妻子(26)(1 / 2)

魂魄離體的時候,許嬌按理說該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

畢竟她身體裡的是人的生魂,魂魄嚴格意義上來說與這世界萬物並不在一個維度上,看到的、感受到的氣場也跟活人不同,所以該是渾渾噩噩的一團光。

可是許嬌隻在最初的怔楞之後,竟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她甚至還記得要將自己白天臨時抱佛腳學的那兩道符給帶上。

隨著她的心念閃動,原本在她宿舍床鋪附近放著的兩張黃紙,像是被風吹起來一樣,悄沒聲兒地沿著旁邊的窗戶飛了出去。

錢艾睡覺比較淺,隱約聽見書頁紙張翻動的聲響,在夜晚睜開眼睛朝著周圍看了看,這是之前“筆仙”事情給她留下的陰影和後遺症,雖然現在她勉強能做到不開燈睡覺,但是聽見那些奇怪的動靜,哪怕睡得再熟,身體都仿佛留下印象似的,即刻就被驚醒了。

不過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這再自然不過,許嬌被拉出去的是魂兒,此刻躺在那裡的身體自然是一動不動的,說不定等下身體都會漸漸冰涼……

而鄭芷虞本來就是厲鬼,幾乎沒在她們眼前現過形,錢艾對這種鬼神之事一竅不通,又怎麼可能看得見她的樣子,故而這一來去,隻能感覺到一陣涼風從室內拂過罷了。

……

鄭芷虞追著許嬌飛快地朝著遠去掠去。

在半途的時候,許嬌的魂魄就已經將兩道符偷偷地藏在自己的褲兜裡,她是生魂,這符咒傷不到她,等到了目的地,她猛地驚覺這是上次鄭芷虞帶她來看星星的時候去過的學校最高處的那棟樓樓頂。

今夜的星辰稀疏。

月亮也仿佛隱沒了一樣。

天上的雲都透出幾分愁雲慘淡的意味。

附近隻有市中心不遠處的建築工地高樓射-出的探照燈光芒,偶爾從這邊一閃而過,許嬌就在這一猝然間的亮度裡,看清了將自己的靈魂牽扯而來的人。

正是上次回家時,忽悠了許家兩夫婦的那個大師。

脖頸上的那珠串散發出比先前更淒厲的、不詳的紅光,也不知道裡麵是鎮了什麼新的大凶之物,許嬌隻覺得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朝著自己而來,而她本能就想避開這東西。

但她沒有動。

因為摸不清眼下的形勢,以她這點三腳貓的把戲,跟這個心思深沉到絕了頂的假和尚對上,先發製人是討不到任何便宜的。

不如先看看這家夥到底要做什麼,再決定自己什麼時候掏出保命的護身符。

她知道鄭芷虞正在過來的路上。

念及上次這兩人動手之後的結果,想到鄭芷虞身上那已經暗淡了一些的紅衣,再看這和尚蒼老了少許、身上戾氣卻更重幾分的樣子,許嬌現在還真不好把握這和尚跟鄭芷虞動手究竟誰輸誰贏。

她猶在沉思,麵上卻是一幅冷淡的樣子,那光頭見到她的模樣,發出了一聲“咦?”

他自語道:“尋常生魂離體,要麼懵懂、要麼癡傻,怎麼你偏偏雙目清明?不愧是鬼王看中的人,竟連魂魄都如此不尋常,若是事了,拿你來煉我一直想做的九轉還魂丹,倒也是個不錯的藥引子。”

許嬌:“……”

一時間,千萬句臟話從她的心頭飄過。

但她還是很迅速地根據時勢挑出了對方話裡的重點,那就是其他人在這個時候都是裝傻、懵懂、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她若是表現出異常,或許這人會當場就將她殺了。

念頭剛起——

下一刻。

一張猙獰的、青麵獠牙的鬼臉就冒出來與她對視,兩張臉的距離不過咫尺間。

許嬌努力忍住了眨眼的衝動,好在她本來就不怎麼懼怕這些東西,頂多是被這個玩意兒突然的出現嚇了一下,所幸及時控製住了,現在就是一幅冷靜與那鬼麵對視的樣子。

光頭又是有些詫異,手中動作略微一變,手決換了,那青麵獠牙的鬼麵就成為霧氣消失,鑽回到了他脖子上的珠串裡,隻見一道青色的光隱隱從珠子上閃過。

緊接著,是一張幾乎看不出原形的車禍臉出現在許嬌的麵前,那滴滴答答的血好似都會落到她的身上去似的,對方的鼻梁塌了,眼珠子要掉不掉的,臉上沒幾塊完整的皮肉……

許嬌萬萬沒想到自己要在這個狗光頭這兒一次性體會不同版本的3D環繞式恐怖片,近距離與這車禍臉麵對麵,她眼睛也沒眨,隻是感覺胸腔裡一口氣提上來,在那兒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得她有些難受。

好在魂魄狀態不比人,生理反應是能壓住的。

哪怕她現在把自己憋氣憋到暈,臉色都不會有分毫的變化。

一連幾張鬼臉過去——

眼前這和尚仿佛看出了許嬌隻是個看似冷靜、其實跟其他呆傻生魂沒有任何區彆的花瓶,哦,甚至比他們更差,其他魂魄起碼有遇到更強對手的本能躲避反應,許嬌這倒好,傻傻的站在這裡,若不是和尚想留著她等會兒處置,許嬌剛才差點被那車禍鬼張嘴將腦袋吞下。

他露出個冷笑,歎道:“原以為你是個不同的,卻竟然是我多疑了……罷了,等我將你身邊那個陰魂不散的家夥收拾了,再用你引出鬼王也不遲。”

說罷,他袖子略一動,許嬌就被他撥到了身後,身邊還有兩隻小鬼看著,為了防止她逃走。

許嬌垂著眼眸,在心中暗暗道:

引什麼引。

瞎了眼麼,鬼王本尊就在你麵前晃悠這麼多次了,你個蠢貨竟然就是沒認出來,或許這就是他壞事做絕的報應吧。

這時,鄭芷虞正好趕到這裡。

紅衣出現在這天台頂端,兩人隔著一些距離對視,許嬌沒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先前麵對那和尚時提起來的一口氣,現在也不那麼堵了。

但她也沒有放鬆到哪裡去,畢竟這假大師一天不解決,她們倆的日子也一天不安生。

鄭芷虞先說話了:“上回我放過你,以為廢你三分之一功力足矣,如今看來,這並不夠給你教訓……修道之人,做儘傷天害理之事,也不怕天降玄雷,教你魂飛魄散。”

這話一出,許嬌身前的光頭先笑了笑,幾乎是仰天大笑的架勢,仿佛鄭芷虞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聲音裡都帶著不屑和嘲弄:

“修道本就逆天而行,所做不過為求長生、超然物外,逆己身一道是逆,逆萬物也是逆,放任它們這些廢物存在,也不見得能修出什麼結果,不若成全我之道,也不枉他們來這人世一趟。”

這話不是一般的狂妄。

仿佛他就是天地,能輕易地給其他的生靈定義存在的意義。

許嬌在心中搖了搖頭,發誓自己要是完成了這個世界的任務,有機會了一定要出去將這本書給重新開坑寫完,把這個臭禿子安排一個最悲慘的結局。

鄭芷虞聽見那讓人無比反感的話,身上的戾氣像是溢出杯子的水一樣,爭先恐後地冒出,與此同時,她身上的紅衣顏色也越來越豔麗,仿佛即將要滴出血一樣。

光頭再次見到她的這本事,卻不及上次那般驚懼。

畢竟這次他是做好準備來的。

看見鄭芷虞身上那鮮豔欲滴的紅,他麵色不改,一幅已經預料到結果的樣子,對鄭芷虞露出幾分悲憫的神色來,隻是其中的嘲諷之意難以退卻:

“厲鬼多半死後怨氣衝天,尋常時候難以維持清明,唯有被激發與心中怨念有關事項,才會重新發作……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能自如調動這份怨氣的厲鬼。”

“看你談吐間對大道有所領悟,死後也不忘匡扶正義的模樣,想來生前也是有門派師承的同道中人,雖不知你因何淪落,但如今我也沒有功夫去探究這些。”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既已背負孽債,也不差你這一樁,要怪就怪你瞎了眼,竟看上不該看上的人。”

他的話說完——

脖頸間那佩戴許久的珠串佛塔那顆就被他直接扯了下來,霎時間,整串珠子蒙著的紅光都略微暗淡了一點,鄭芷虞看見這情形,麵色一沉,陰氣更重三分。

她知道這和尚要放出來的東西絕不是凡物。

光從這衝天的紅光煞氣就能看出來。

那佛塔直接被光頭捏碎了,與此同時,他脖頸上其餘的厲鬼珠子似乎都能感覺到這氣息的恐怖,齊齊發出了哭嚎聲,許嬌被這動靜一衝,下意識地有些恍惚,但隻是走神了這麼一刹那,整個人就被那和尚帶著從樓頂跳了下去。

因為放出來的鬼魂煞氣太重,尋常人並不能在附近多待。

假和尚自己倒是無所謂,他是擔心許嬌的魂魄直接被衝散了,不利於他接下來引出鬼王的布置。

……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

附近樓房裡的光點一閃一閃,在飛快下落的過程中,映在許嬌的眼裡,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都圍著自己打轉一樣,眼睛看見的都是繚亂的光。

那和尚似乎已經確定了她沒有自己的意識,所以先前看著她的惡鬼也已經收了回去,隻用一種類似鉤子的東西勾著她的領子,相當悠然地往下落,到了半途,佛珠從他的脖頸上飄起,飛到一人一魂的腳下,將他們托起。

因為是靈體狀態,許嬌輕易就能看到這漂浮的情況——

是珠串上所有的厲鬼鬼魂托著他們倆。

法器離了手,又在半空這樣危險的地方,許嬌不知道靈魂會不會被摔死,反正這和尚是人身,要是掉下去,不死肯定也殘的。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許嬌心中有了計較,趁著和尚不注意,一手悄悄摸進兜裡,將先前偷偷藏起來的兩張符摸了出來,這兩張符紙要對付這珠串,是不太可能的,但對付禿頭凡人,卻是綽綽有餘。

一張定身符。

一張風符。

正好將這和尚收拾了。

因為對這個生魂沒什麼防備,那光頭原本還在凝神注意樓頂打動的動靜,見到那紅光幾乎衝破天空,要將半片天都染出奇異的顏色,算著時間準備重新上去布置自己的陣法——

結果。

就是一個不注意。

身後傳來風聲,他靠著練武的本能想避開,許嬌的第一個動作卻隻是個假動作,符咒的真正位置是朝著和尚避開的方向去的,那人或許根本沒料到她能有身手,隻將上次派去追她的鬼當做是被鄭芷虞收拾的,沒怎麼考慮這個鬼王心上人。

因為在他的眼裡,許嬌近乎螻蟻。

誰會去認真防備一隻螞蟻呢?

就這樣,他被定身符直接貼中,下一瞬,風符在空中直接燃燒,和尚眼中先是驚詫,後又變成了奚落,一道風符而已。

如今這個年代,有幾個人能靠一道符籙直接招來風呢?

能將自己吹個涼快,都算是許嬌厲害。

他是這麼想的。

許嬌也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她看見腳底下的那佛珠珠串隨著這光頭的意念,裡麵的鬼怪一個個冒出來顯形的樣子,隱約猜到了自己可能下場不太好看。

而且剛才那張飛在半空中燒完的符籙,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

整個世界,安安靜靜。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許嬌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不斷轉動腦海,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畫錯了什麼符,難道這個《十八號樓》的女主角就要以這樣悲慘的形式狗帶嗎?

這真是史上死的最隨便的女主角了。

被她的定身符定住的光頭胖子眼中露出猙獰的惡意,彼時珠串裡的厲鬼已經慢慢浮現出來,半截身子都已經冒出,眼看著就要一人一口將許嬌吞下——

就在這時!

天地間猛地一股狂風從底下衝起,朝著他們的方向狂猛地卷來!

這風有多強呢?

許嬌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風裡麵夾雜著的風刃迎麵而來,連她一個本來不該受到影響的生魂,都能從那風中察覺出危險來。

仿佛那風刃能刮裂她的魂魄。

和尚眼底的譏諷笑意凝固了。

許嬌所能看見的最後一幅畫麵,就是他眼中露出的不甘,緊接著,他和那串佛珠,就被那風團淹沒了,本來許嬌也要被卷進去的,但在關鍵時刻,視線範圍內掠過一角紅色,等她反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被鄭芷虞抱在懷裡,拉到旁邊,險險避開那道風。

她轉頭看了看,見到鄭芷虞的半邊臉上都被血紅色所覆蓋,連向來黑沉沉的眼底都冒著紅光,像是凶性被激發了出來。

許嬌正想問她有沒有事,餘光卻注意到樓頂的那大片紅色還沒散去,那紅色的盛況,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從心底發怵。

鄭芷虞注意到她的視線,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臉色比往常更蒼白,幾近透明,順著她的目光看到樓頂,低聲給她解釋:

“他放出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被幾十條人命滋養出來的厲鬼,又是初生的家夥,血煞氣最重……我都隱約不敵。”

許嬌聽見她的話,本能地抓了下她的手腕,像是在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