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江山(8)(1 / 2)

聽見這聲音, 許嬌轉頭去看。

正好讓她看見那本該在宮宴上接受群臣吹捧、接受外國使臣祝福的主角,攝政王虞燁。

那句‘私會佳人’依然在許嬌的腦海裡盤桓。

此刻,聶雲月也看向來人,已經成長為翩翩少年的他常年在宮廷中生活,已經很能將自己的喜怒全部藏住,如今麵對一個率兵大敗梁國、讓他差點淪為階下囚的罪魁禍首,他麵上卻很沉穩, 隻是眼神變了變,就禮貌地拱手對虞燁行禮:

“虞將軍。”

虞燁瞥了他一眼,又去看許嬌,就聽這位小太子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方才在宮宴上吃得多了, 出來散散步消食,倒是虞大人如今是大燕功臣,亦是今晚宴會的主角, 怎麼也出來了?”

聽見許嬌的話,虞燁冷淡地回了一句:“錦衣衛那邊有些事情亟待處理。”

許嬌點了點頭, 順口客套了一句“大人辛苦”,隨後也沒有跟聶雲月打招呼,就帶著身邊的人往東宮的方向去,無意再去應付宴會這樣的盛事。

話又說回來,她這樣一個沒有實權的太子, 在不在宴席上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這個時間看那些人逢場作戲,多讀一點書不好嗎?

許嬌惦記著前些日子看的一本正史敘述,領著下人們往回走的步伐快了許多, 等到聶雲月也告辭之後,虞燁在原地看去,隻能瞧見太子儀仗後麵長長的宮人隊伍手中盞盞宮燈的光芒,如遊蛇、如長龍。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許嬌離開席麵的時候就尋了個借口下意識地跟了過來,或許是想要看看自己不在的這些時間裡,許嬌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吧。

如今想來——

這位太子殿下似乎長高了一截。

寬大的衣裳下,不像原先那副瘦的隻能用骨架堪堪將衣服撐起來的樣子,倒是有了點肉,下巴也不再像原來一樣尖。

養的還不錯。

虞燁腦海中劃過一句評價。

身邊人看她在這路間站的太久,直到周圍都沒有任何人在了,不由有些疑惑地鬥膽出聲道:“虞大人……”

虞燁收回目光,被提醒著想起了事情,想到錦衣衛那邊搜羅到的一些朝中大臣暗自捐爵、賣官的事情,眸子裡的冷意泛了上來,夜色中,她輕輕出聲道:

“走吧。”

下人點了點頭,無聲加快了步伐跟上她的動作,隱約能聽到一句埋進風裡的詢問:

“大人,那些禮……”

“放庫房——至於送的人,調查過後乾淨的遣散,有問題的處理了。”

“是。”

……

之後的一段時間內。

許嬌除了自己所在的東宮,基本不怎麼出門,畢竟虞燁如今在大燕的氣勢如日中天,朝堂裡又免不了有臣子很會察言觀色,對比一個掌握大燕重軍、手頭又有錦衣衛聽命的攝政王,顯然投資一位沒有實權的、還是個女兒身的太子並不是那麼有前途的事情。

在此情況下,她若是有事沒事就在朝臣們的麵前晃悠,或是主動弄出一些動靜來,難免會有些人秉承著為虞燁分憂解難的原則來動她。

虞燁如今這樣強勢,試想若是她繼位的唯一一個阻礙——許嬌被除去,那麼還有人能影響她成為大燕史上第一個女皇帝嗎?

沒有了。

許嬌還沒等到虞燁的好結局,並不想這麼早就回到係統空間,她怕自己死的太快,若是虞燁後麵的人生出現什麼其他的變故,她將再無法插手影響。

好在許嬌當網文作者的時候也算是個死宅,長久地待在一方天地裡,她並不覺得多麼枯燥,手頭的書卷翻過一本又一本,竟很快到了元月間。

一盞盞喜慶的紅色宮燈在簷牙高啄間掛起。

某天晚上,許嬌瞧見黑沉沉的天色,觀察了半晌之後猜到夜間會有雪,便早早命人準備好了厚厚的披風,在那撲簌簌的白色偷偷將大燕皇宮鍍上一層銀裝的時候,她便帶著零星的幾個宮人,往殿外走去。

落雪總能讓世界變得更安靜。

許嬌戴著厚厚的毛絨手套,脖頸間也有一層兔毛似的雪白絨領,襯得她的臉頰小巧可愛,仿佛還比不過成年人一個巴掌大,連五官也精致不已,是宮中手藝最好的工匠都刻不出的眉目。

哪怕身旁有人舉著傘堪堪將她頭頂那些雪粒擋住了,然而隻要輕輕地刮起一陣風,自會有一些調皮的漏網之魚飄上她的肩膀、發稍,悄悄化作一點濕潤的痕跡。

許嬌循著記憶裡的一株紅梅所在處而去。

宮牆下,她大紅色的披風幾乎與高高的牆壁融為一體。

可才剛拐過彎,她就有些意外地發現那莖=乾曲折的梅樹下,已經遙遙站了一個身影,那人一身暗銀色的披風,隱約能見到那上頭的青竹暗紋,在這靜謐的雪色裡,倒也有一種孤寂的意味。

隔了稍許距離,許嬌看了一眼那身影,竟毫無征兆地轉身往回走。

替她舉著傘的宮人看她掉頭,眼中出現一瞬的怔楞,旋即竟然出聲道:“殿下,您先前不是惦記著去看這紅梅落雪的好景麼,怎麼如今快到近前,卻又改了主意?”

許嬌眯了眯眼睛。

沒等她說話,那邊在雪景裡凹了半天造型的聶雲月已經轉過身,眼中流露出明顯的詫異來,而後竟然主動朝著許嬌的方向走,手中還捏著一柄鑲嵌著白色美玉的折扇,顯然在這天寒地凍的景色裡,這折扇是用來裝比的。

他朝著許嬌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又見麵了。”

許嬌的目光從身邊宮人的身上掃過,心中已經猜測到自己今晚臨時起意出的這趟門,已經被有心人透露了出去,若說先前宮宴之後與聶雲月的相遇隻是一場巧合,現在對方接二連三地撞上來,許嬌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對方蓄意碰瓷了。

即便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她也並不怎麼緊張,麵上平靜地點了點頭,但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聶公子,我若是你,絕不會因為同大燕太子見麵而感到高興。”

聶雲月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聽不懂許嬌話裡的意思,麵上浮出幾分清淺的笑意來:“不知殿下此話何意?”

明明他也是梁國的太子,就因為現在在敵國為質,麵對與自己身份同等的許嬌,竟也要表現出這樣的客氣來,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起碼麵上看不出什麼。

他以為這位大燕的太子很好掌控,甚至已經計劃好了將許嬌作為棋子,幫助她跟虞燁相抗爭,亂了大燕的格局,借著混亂回到自己的家國。

誰知這個被養在深宮中的,幾乎沒怎麼在朝堂上出現過的小太子,看他的眼神竟像是讀懂了一切,清晰的目光裡一片明澈。

聶雲月聽見她說:“第一,虞燁並不蠢,第二,我也沒有你想的這麼傻。”

說完這兩句,許嬌就失去了品梅的興致,轉身往回走,剛邁出兩步,簌簌的雪花就落在她的頭上,很快蒙上了一層銀色。

有一點濕冷的意味在她的頭頂漫開。

她側了側頭,看見替自己掌傘的宮娥一幅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直接抬手從她的手中將那傘骨奪過,自己撐著往回走。

直到手心一空,那宮人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提著裙擺快步朝著她的方向去,小聲道:“殿下!”

許嬌步伐稍稍頓了頓,目光還看著來處的路,聲音卻是衝著身邊這位宮娥:“你就不必跟來了,東宮不養吃裡扒外的東西,好好侍奉你的新主子吧。”

那宮娥聽了一愣,心中莫名閃過幾分慌亂,也不管這雪天地上有多涼,當即就跪了下來,對許嬌說道:

“殿下!奴婢不明白!”

可許嬌並沒有再回應她,隻給她留下了一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

回到宮中之後。

許嬌走進鋪設好地龍的殿內,身邊自有人上來替她將披風解下,哪怕她如今神情並未有什麼變化,可這宮裡的人都是人精,好些侍奉的宮人都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故而殿裡一時間隻有角落裡蓮花模樣的燭盞燈花被燒的劈啪作響的動靜。

她的目光從身邊那些宮人的麵上依次掃過,像是想通過她們的麵目看清楚這殿內到底還有誰是臥底,室內的光線並不明朗,乍看過去,這些人倒像是麵目模糊的鬼魅一般藏在暗處。

許嬌淡定地收回了目光,徑直往內殿而去,沒有發作什麼,直接歇下了。

第二天,她是被喉嚨裡的疼痛疼醒的。

許是成天窩在東宮不怎麼動彈的緣故,儘管每日飲食都被精細地養著,但許嬌這體質卻沒什麼明顯的好轉,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睜開眼睛想要坐起來,卻冷不防發現自己的床前多了道身影。

有淺淡的冷香從對方的身上飄過來。

她眯著眼睛,看清楚了來人——

是虞燁。

床前的不遠處,宮人們無聲息地跪了一地。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虞燁轉過臉來,眼底帶了幾分冷意,像是淬煉過的利刃,連帶著聲音也像鋼刀一樣刮進許嬌的耳朵裡:

“殿下終於舍得醒了?看來昨日的約會夠儘興啊。”

許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沒管她陰陽怪氣的調子,也並不對虞燁知道自己動向這件事感到驚訝,她的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很快鎖定那邊木桌上的茶壺和杯子,掀開被子就準備往床下走。

可是沒等腳丫踩在地上,肩膀就被虞燁按住了。

“幾日不見,殿下倒是越發目中無人了,臣坐在這兒與您說話,您竟全當耳旁風?”

許嬌深吸了一口氣。

她轉頭跟虞燁對上,像是用儘自己所有的忍耐才將喉嚨口的痛意和腦海裡的煩躁壓下,隨後,她用沙啞無比的聲音開口:

“虞大人。”

“若是事情不著急,可否容我喝點水再來回答您的問題呢?”

聽見她那沙沙的聲音,虞燁總覺得有些刺耳,心中也有些不太舒服,與許嬌對視了一秒鐘,她還是沒有放開手,反而是將目光放在不遠處宮人的身上。

有人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抖,卻已經明悟了她的指令,膝蓋蹭著向後挪了幾步,才小心翼翼地弓著腰起來,給許嬌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床前。

許嬌抬手接過,潤了潤嗓子,又聽虞燁說:“太醫已經來看過,殿下這是得了風寒,藥已經在後廚房煎上了,隻是——殿下可否與臣說說,近日您本在宮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的突然有了興致在雪夜出門了?”

許嬌不欲跟她繞彎子,直言道:“我昨日見了誰,虞大人該是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舉再問一遭呢?”

若是虞燁要殺她,一頂“通-敵”的帽子給她扣在頭上,再隨意讓錦衣衛買通她身邊的宮人做偽證,許嬌鐵定死的不能再死。

若是虞燁沒有殺她的意思,那她說與不說,意義並不很大。

許嬌發現自己有些不想應付這家夥了。

真累。

虞燁勾了勾唇,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來:“臣確實派了些人手看護殿下,隻是昨夜殿下並未帶太多人在身邊,臣恐怕他們複述的東西並非事實,特來向殿下求證,以免有人汙蔑了殿下清白。”

許嬌看著手裡的茶盞,思考著直接把女主砸昏了去下一本書行不行。

虞燁見她不為所動,以為她是拒絕回答自己的問題,便將目光轉向腳邊那些宮人,隨意挑了個人問道:“你來說說,殿下昨日出門,是為誰的約?”

那宮人許嬌並沒什麼印象,甚至辨不出對方究竟在這宮中擔任什麼職位。

才一抬眼,許嬌就聽見她說:“奴不知……隻是,昨日殿下說要賞梅,婢子們一道跟了過去,才發現梁國的太子聶雲月碰巧也在那裡。”

這話聽著可真巧妙。

很像是許嬌故意約著人在那裡見麵似的。

虞燁揚了下眉頭,又問:“你可知,汙蔑皇室是什麼罪名?”

那宮娥登時瑟瑟發抖了起來,跪在地上不斷地喊:“虞大人饒命!奴婢不敢!奴婢所說句句屬實!”

虞燁卻隻是搖了搖頭,命人將她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