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地黑著臉把絹花塞兜裡了。
卡洛琳毫不客氣地笑出一聲:“噗。”
“那、那我就先送各位回去休息,”湯尼趕緊轉移話題,“明早九點我會在大廳等大家碰頭,然後再一起去參觀,可以嗎?”
等到四個人都點過頭,他才殷切地去結了賬。路上這時候已經沒什麼人了,酒店大堂倒是擠了點才興衝衝趕來入住的遊客。
湯尼確認過他們都拿到房卡就走了,剩下的都是玩家,大家意思意思兩句就準備各回各的房間。
如果讓祝槐用一句話來形容——酒店條件跟今天的晚飯簡直是成反比。
房間寬敞潔淨,打掃得井井有條還看著都是九成新。雙人床夠大也夠軟,浴缸是按摩式的,從陽台看出去就是遠處一望無際的海景。
祝槐拉上窗簾,檢查了一遍房間,這才打開了自己被放在牆角的行李箱。
拿出洗漱包和換洗衣物,真正藏在底下的小箱子就露了出來。
可惜以她的學生身份,KP不讓她帶真家夥,她能帶來防身的隻有電擊器和一把開了刃的匕首,不過生活在一個槍擊每一天的國家,該點的技能點點總不虧。
匕首不好隨身,被發現了會起疑。祝槐把電擊器彆在腰上,琢磨著是不是可以趁月黑風高搞點事。
她隨手翻了翻擺在床頭櫃上的酒店手冊。
酒店設施還挺全的,隻不過溫泉和餐廳都是□□點就關閉,酒吧倒一直開到淩晨三點。
祝槐瞄了一眼指著九點半的時鐘,覺得下去溜達一圈也不錯。
她鎖好門,雙手插兜地往電梯那兒走。也是趕巧,路上忽然聽到對麵的門把“哢噠”響了。
正巧探出個腦袋的南風一臉茫然。
“你也準備出去?”祝槐友好地問。
南風:“啊、嗯……”
“我在想要不要去酒吧轉轉,”他摸摸後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那正好了。”祝槐自然而然邀請道,“我也想去那兒,一起嗎?”
“好啊。”
南風馬上說,又忽然反應過來,磕磕絆絆解釋道:“當、當然我不是那個——”
“我懂我懂,”祝槐笑出了聲,“就是去轉一圈,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
南風這口氣鬆也不是,不鬆也不是,卡在嗓子眼裡憋紅了臉。祝槐倒不在意孤男寡女的微妙距離,帶頭走進了電梯。
她問:“你也是對亡靈節感興趣嗎?”
南風張了張口。
他意識到,和之前聚餐的時候不一樣,她問的不是“他”,而是“艾倫·阿狄森”。
他這下完全肯定對方是經曆過秘密團的玩家了。
哪怕對玩家間暗地裡約定俗成的規矩很是生疏,卻明顯清楚這種時候該有的做法。
模組大體上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分開行動就默認彼此共享情報甚至骰點信息、大家都是相同陣營的隊友的合作團,另一種……玩家各自持有著身份秘密,你永遠不知道上一秒還在談笑風生的隊友下一秒會不會捅你一刀。
因為明麵上的規則隻硬性要求了玩家在NPC麵前的角色扮演,並沒有規定玩家間的互演,而在合作團裡大家獨處的時候甚至可以不用太介意自己的人物設定。
初來乍到的新人最常見的誤區就是還保留著之前的習慣,哪怕心裡知道要提防,舉手投足也會不自覺地露了餡。
開場前持有的身份、物品乃至情報,每一個字都是最行之有效的籌碼。秘密團裡,玩家之間可以偶爾放下在NPC跟前端著的架子,但不能放下戒心。
南風是不願意回憶自己當初那段血淚史了,能有今天全是被一步步坑出來的。
“是啊。”他打著哈哈,“正好在準備一篇這方麵的論文,導師也同意我來取取材。”
祝槐笑而不語。
她當然一個字都不信,南風對她肯定也是一樣。
但麵子功夫還是得做做的。
對比一下這次和上次,最明顯的不同就是情報差。她不再有和隊友的共通動機,而是基於自己的秘密有著不能暴露的行動理由。
規則有三條,祝槐早就對它們的順序起了疑心,為什麼第一條會是“扮演好你的角色”?
那無疑是因為它是最重要的,而既然不能在NPC麵前OOC這件事被單拎出來說,就代表第一條還有另外的含義。
比方說——你所做的選擇和行動,都要切合你的人物身份。
玩家可以不在隊友麵前扮演,但不是完全不用扮演。
玩家都知道其他人來這裡的目的肯定沒有那麼簡單,但以角色視角來看,至少目前他們還是“碰巧與自己同一個旅遊團”的遊客,私底下嘴上聊聊無關緊要的計劃無所謂,真能動手或是怎樣具體行動都是角色也有了動機以後的事。
要是搶先出手,說不定也會遭到“超遊”的懲罰,不然遇到PVP的模組,直接搶在最先把所有人乾掉不就穩贏了嘛?
無論遊戲的設計者是出於什麼目的,她覺得對方應該會保證這方麵的公平性。
……話說回來,在玩家身份的基礎上,套一個秘密,再套一個為了掩蓋這個秘密而假造出來的身份或動機,嗯,和套娃也就有那麼個九成九相似吧。
“挺厲害嘛,我可比不上那麼正經的理由。”反正都是在試探,祝槐大大方方地信口開河,“我父母希望我在畢業前多出去開闊開闊眼界,所以就訂了——咦,這麼快?”
就這麼兩三句話的功夫,電梯已經到了酒吧在的樓層——目的地就在對麵。
輕快俏皮的爵士樂從音響裡流瀉而出,吧台和卡座周圍籠罩著淡藍色燈光,顯然走的是神秘色彩的路線。店裡還有不少空位,尤其是吧台前就沒坐幾個人,正在擦拭著玻璃杯的調酒師看到他們走來就露出微笑,將菜單遞了過來。
祝槐掃了一眼,看見大多是葡萄酒煮、蜂蜜吐司、煎蛋卷和蔬菜沙拉之類的小吃和餐點,再看看後麵架子上排列的那些酒瓶,略一思索,“一杯卡匹洛斯卡。”
“那——”南風愣了一下,“那我就要金湯力吧,麻煩了。”
“好的,”蓄了胡子的中年男性笑笑,“兩位稍等。”
祝槐以手托腮看向周圍,除他們以外的人們要麼是三三兩兩地聚作堆,要麼是一個人坐在櫃台邊或是桌前獨酌,算不上冷清,卻也跟熱鬨搭不上邊。形形色色的客人瞧打扮和隨身物品,應該都是和他們一樣從外地來的住客。
她自認動作已經夠隱蔽了,卻在劃過某處角落時撞上了對方抬頭望來的目光。那人身形大半陷在陰影裡,隻依稀看得出是個男人,略長的柔軟金發在腦後紮成了個小馬尾,隨意地落在肩前。
……她是不是跟金發杠上了。
祝槐無趣地收回視線,正巧趕上調酒師將她點的那杯卡匹洛斯卡推到麵前,切成細小碎塊的酸橙落在杯底,和著冰塊將整杯澄澈的酒液都折射出點晶瑩的淺綠色。
她端起來意思意思抿了口,笑道:“來之前我還擔心找不到座位,客人一般都是等到再晚點才來嗎?”
“不,大家還是喜歡去外麵喝酒。”眼下沒有彆的客人點單,調酒師也樂意跟他們多聊兩句,“不過這邊生意已經好太多了,之前一個晚上都等不到幾個客人。”
南風也插話道:“因為亡靈節?”
“那可不是?”調酒師樂道,“我也待了好幾年了,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多遊客。”
祝槐回憶了下之前在街上見到的那些遊客,其實這客流量在正兒八經的旅遊城市算不得什麼,但對這個小城鎮而言是挺多了。
“雖然我也挺好奇的,”她滿臉寫著擔心,“不過這兩年去什麼地方都是宣傳大過實際,希望到時候真的能好玩一點。”
“我可不敢打包票,我沒參加過,也不知道人家具體情況。”
調酒師笑嗬嗬地說:“不過這亡靈節啊,有個彆名,本地人以前都管它叫亡靈舞節。”
南風:“……亡靈舞?什麼意思?”
“我也是聽說的小道消息,據說是……”
調酒師顯然很有儀式感,神秘兮兮地看看左右,這才湊過來壓低了聲音。
他說:“與亡者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