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他捏著鼻子努力在頭頂燈的照明下尋找這異臭的源頭,發現井底下也完全是乾透無水的狀態,但因為還殘存著幾分潮濕,再加上當初留下的淤泥和泥漿,還是長了不少雜草的。
“然後,”南風比劃了下,“我就在邊上看到了一個這麼大的洞。”
“其實還挺明顯的,但是因為之前被草擋著沒有立刻發現。”他說,“我打著手電往裡頭照,根本看不到儘頭,而且洞口也挺小的,我實在進不去就放棄了。”
以他比劃的大小,進得去倒是怪事了——撐死了也還不到膝蓋高,小孩可能還勉強鑽得進去,成年人就不用有任何念想了。
“不過我可以肯定,”南風說,“臭味是從那個洞裡飄出來的。”
“泉城的宣傳隻會說好的那部分。”
塞繆爾在這時開了口:“J·A·林區聲稱這口井治好了他的風濕,他太太也說井水治好了她的關節炎。”
“但一小部分殘存下來的資料記載那水在當時就是有怪味的,”他說,“不過那年代的人們都相信礦泉水有很優秀的醫療價值,所以經過一番包裝後立刻就變得風靡一時。”
“有了第一口就會有第二口第三口,泉城就這麼成了療養勝地。特彆是第三口‘瘋人水井’,當初也有點名氣,據說是因為有個常喝那井水的女人的失智症莫名其妙地痊愈了,從此這水也被稱為‘瘋水’。”
“可惜好景不長,雖然到現在也沒有辦法證明這些礦泉水井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療效,但泉城在繁榮了一陣後就像被戳破了謊言的肥皂泡一樣寂寥下來,似乎是人們突然就發現它沒那麼神奇了。”
“‘瘋水’也是,在那之後再也沒有被提起過。”
“你們去瘋人水井那邊看過了嗎?”祝槐問。
南風點點頭。
“那口井標牌特彆不起眼,找起來還挺花功夫的……臭味沒有第一口那麼重,”他忍不住又聞聞自己袖口,“至少站在井邊完全聞不到。但是我下去以後,發現井底也有個差不多大的洞。”
祝槐沒有說話。
她在想,當時卡洛琳和刀疤沒有急著離開景區……是不是就在找所謂的“瘋人水井”。
“道理我都懂,”但是魔術師有話要講,“我書呢?”
祝槐回過神就拔了這複讀機的電池,“怕什麼,又不會長腿自己跑了。”
“本來在我這,”事到如今確實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南風老老實實道,“下井之前為了以防萬一就先給洛佩茲保管了。”
塞繆爾瞥他們一眼,反手從斜挎著的腰包裡抽出了那瞧著分量不輕實則缺損少頁的影印本,打小就沒看過基本全是字兒的書的傑弗裡對他們的話題一點也不感興趣,蹲到窗戶那打哈欠去了。
剩下的人則圍在茶幾前去看那本丟在桌上的魔法書,連原本在沙發上挺屍的魔術師都直接掙紮起來,淚汪汪地看著自己久彆重逢的“老朋友”。
祝槐安靜了。
……救,怎麼是德語,她點了個拉丁語給點歪了。
按照她的人設是不會德語的,祝槐隻好寄希望於隊友,“上麵寫的什麼?”
南風回看的表情比她還迷茫,“我看不懂啊。”
得,倆文盲。
“我大概看了一眼,”好在不是全軍覆沒,塞繆爾開口,“是有幾個,比如……死者複活術。”
他眼裡的晦澀不過一閃而逝,下一秒就神色如常地問道:“你從哪裡弄來這個的?”
“還能怎麼來的,酒吧喝來的。”魔術師一臉回憶往昔歲月的懷念與感慨,“當時我正喝悶酒呢,碰巧坐我隔壁的是個書店老板,我倆喝著喝著就聊起來了。彆說,真挺投緣的,他就說他手裡正好有一本這種書,本來想轉手呢,現在可以直接送給我,這樣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兩個玩家:“???”
草,神特麼中間商賺差價。
“那人長什麼樣啊?”祝槐問。
“挺開朗一小夥子,長得還特彆帥,”魔術師不吝誇獎之詞地總結道,“黑皮膚,哦,聽口音應該是埃及來的吧。”
“唉。”
他再次歎氣,“現在這樣的年輕人真是不多了。”
祝槐:“……”
不是這事怎麼想都不太對勁吧?!
塞繆爾的神色一時間也有點古怪,連南風都欲言又止起來,但顯然King某人彆的時候精於算計一碰到魔法書就智商掉線,還在那美滋滋地摩挲著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貝書的封麵。
“算了,”塞繆爾說,“我這邊是一到泉城就以辦案的理由走訪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就像你們當時看到我在教堂,當然——”
他看看祝槐,“還有海登家的舊宅。”
“你去的時候,”祝槐問,“有看到一塊瓷磚有被撬動過的痕跡嗎?”
“沒有。”塞繆爾已經反應過來了她的說法,“有人在這期間去過那裡了?”
祝槐點點頭。
“傑克。”她說。
南風:“……啊?”
“我今晚回去了一趟,”祝槐道,“然後碰到了自稱是滅門案凶手的家夥,那個人自稱叫‘傑克’,還是什麼‘傑克之一’。”
“雖然他給我留了點小小的紀念——”
她指指自己的胳膊,“但很可惜,我們兩個都沒有看見對方的臉。”
塞繆爾的目光跟著移過去。
“需要幫忙嗎?”劃分到可合作範圍後,雖然還是那個生人勿近的態度,他的距離感倒是減少了一點的,“我學過急救。”
祝槐一句“不用了”還未出口,魔術師先探了腦袋,“啥啊,傷啊?”
她看出點名堂來,“你有辦法?”
“也不算是……”魔術師轉轉眼珠,“讓我看看再說,不是特彆嚴重的應該好解決。”
祝槐還是挺好奇他的“辦法”的,十分雙標地依言脫了外套解開布帶。她挽起袖子露出傷口的那一刻,連還在望著窗外發呆、下意識看過來的傑弗裡都嚇了一跳——畢竟槍傷哪怕是最淺的擦傷,那也跟被砍了一刀似的。
“我不保證啊。”魔術師申明,“先試試。”
他嘴唇翕動,一字字念出的咒文晦澀難懂,完全不是正常的語言排列順序。然而,在進入後半段的時候,被高速燒灼的傷口邊緣奇跡般的開始長出了新肉,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破損處,直至完全愈合。
“幫大忙了,”祝槐看看完全看不出傷口痕跡的那塊皮膚,又看看角色卡上漲回去的三點HP,“謝啦。”
現在就不用擔心這道槍傷暴露身份了。
魔術師:“教堂——”
祝槐:“記得記得。”
第一次真的親眼見到這等神奇景象的傑弗裡張大嘴巴,使勁揉著眼睛。塞繆爾不怎麼驚訝,而南風雖然也有點震驚,但他自從祝槐提到那個名字,就開始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
“傑克,”他嘀嘀咕咕,“傑克……”
“啊!”
南風忽然大叫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傑克!”才經曆過題海戰術洗禮的南風艱難地犄角旮旯裡扒拉出那個名字來,“傑克之一,難道是‘十二傑克’?!”
祝槐從不錯過能白嫖情報的機會,“十二傑克?”
“……‘十二傑克’,如果是那個的話……”南風一提醒,塞繆爾也想起來,“根據流傳的說法,是個有段曆史的殺手組織,不過規模很小,除了首領應該隻有十二個人。”
祝槐:“……”
真就這麼好騙的還有十二個啊?
“但是除此以外的情況就一概不知了,”他說,“他們奉行的是神秘主義,連對外的任務都少接。”
南風嘀咕:“……感覺一下子水好深。”
祝槐托著下巴眨眨眼,她還能把這水變得更深。
“我懷疑在我和傑克之間存在一個第三方。”她說。
南風:“啊??”
“我會來泉城是因為有人寫信告訴我,自己掌握著當年滅門案真凶的線索,所以……知道這件事的應該隻有那個人和我的養父母。”祝槐說,“而傑克那邊居然很肯定我會在今晚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回到海登家,也就是說,他知道我這麼多年都不在泉城,也是最近才回來的。”
“如果來回傳話的是同一個人,那就有意思了。”她輕描淡寫地說。
“重點是如果這個第三方真的存在,到底傾向於哪一邊吧?”南風忍不住道,“為了幫傑克而引你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不,反而沒有這種可能性。”祝槐說,“都寫信給我了,要幫傑克為什麼不直接把地址給他?”
南風:“……是哦。”
“而且,”她說,“我還很好奇另一點。”
“傑克在屋子裡裝了感應器,但他其實完全可以提前在裡麵蹲守我,沒有這麼做的原因……他有什麼必須出去或者待在外麵的理由呢?”
塞繆爾:“你說的第三方……”
他才剛剛起了個話頭,就被另一個聲音給蓋了過去。
“哎!”趴在窗旁的傑弗裡忽然叫道,“那是什麼?”
他說著就起乾脆直接趴在了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街道另一頭的動靜。其他人被他這一引也一個挨一個地起身湊過去——除了“哎喲”個不停的倒黴蛋之王,不是,King——果然看到樓下數十米外,正有個影子在緩緩移動。
……說是“個”有點不太準確。
看久了才隱約瞧得出來,那其實是兩個小一些的身影在一點點拖行著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家夥,後者毫無反應,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覺。而那兩個更小的則是一前一後地提著他的後衣領和腳脖子,而那佝僂著腰背、又完全隻有尋常人一半的高度,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人類。
南風意識到什麼,“那個身高……”
“等一下。”
祝槐突然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KP:“……”
那巧了。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
昏暗到難以看清視野範圍的路燈燈光下,兩隻半人多高的怪物一前一後,搬運著那個比起它們的身量有點過大的男人。
男人胸口還在起伏,除了失去意識外沒有任何異狀,但半提半扛著他的那倆就不太一樣了。兩隻類人生物長著張狗臉,跟沙皮狗一樣滿是褶皺的膠質皮膚上除了覆蓋灰綠色黴菌的地方之外就反著光,利爪陷進男人的衣服和皮肉裡,蹄子一樣的足在石磚上踩出“噠噠”的輕響。
它們正行進著,忽然之間,一個易拉罐骨碌碌地從拐角後頭滾出來,速度正好,慢慢地、慢慢地停在了它們跟前。
兩隻怪物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它們得到的命令是不要引起他人注意,否則……此刻對視一眼,以一種急促的、像在哭泣的聲音交談了幾句,前頭那隻就先鬆開手,一步步走向了那拐角。
剩下的那個在原地等了片刻,不見同伴出來也聽不見動靜,也將自己那邊放下,沿著那易拉罐滾來的路徑也進了那條小巷。
小巷走不出幾米就是個岔路口,它左右探頭看了看,不管哪邊都是漆黑一片也不見任何活物,非要說也隻有堆在邊上的廢棄家具之類的東西,隻得側耳細聽了一下。
進行聆聽檢定,95/70。
差點大失敗。
KP:“………………”
啊!你是聾子嗎!!!你是不是聾啊!!!!!
怪物:“?”
它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也瞧不出什麼異狀,迷茫地撓撓頭,準備就剩自己一個怪也要完成這個艱辛的任務。
就在它要轉過身去的那一刻——
一個粗布大麻袋猛地套住了它的腦袋乃至上半身,不顧它反應過來後爪子在地上撓出深深劃痕的奮力掙紮,還是硬生生地將它一路拖進了牆後。
巷口重歸寂靜。
它和它的同伴都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