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
倒計時走到最後一秒的下一瞬,瑞安擊中了伯特倫的胸口,儘管有防彈衣的緩衝,後者還是被震得當場吐了口血。
但最要命的,是隨之被打碎的那個吊墜。
一行人聽著耳旁的一聲聲慘叫,看著麵前再無暇顧及他們而被一口口吃掉的敵人,居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順利得反常。
祝槐緩了兩口氣,抬手就接通了無線電對講機。
“加爾·特裡?”她問。
“支援你們的人已經到了,”黑手黨老大在那頭說,“你們的車也就在後——”
“不。”祝槐徑直打斷了他,“車留下,讓所有人撤離,立刻,馬上!”
她的聲音透出從未有過的急切,連加爾·特裡都愣了一下,更遑論其他人。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聽她繼續道“沒時間解釋了,還有你們,彆往避難所去了,直接出城,他們沒工夫攔了,不管路上有多少蟲子都向東出城!”
也不顧那邊還要說什麼,祝槐掐掉了通訊,轉向了還等著她說明的同伴們。
“那個倒計時,”她說,“他們馬上就要把那些關在地下的東西放出來了。”
路婉婉捂著嘴巴倒吸了一口涼氣。
望舒“但你不是……”
“具體是什麼不清楚,但程序一旦開啟是不可逆的,所以才會有那麼長的倒計時做準備,他們大概是打算放棄這座研究所。”
祝槐說“底層人員知不知道不好說,上層應該都是心知肚明地留在這裡裝樣子,為了達成他們的目的不惜一切代價。還有,你們信他是所長嗎?”
幾人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我隻來得及通過彆的渠道取消一部分。”黑手黨那些人但凡還留在一樓就是羊入虎口,祝槐繼續道,“中途也有看到計劃簽署人的名字,是亞曆克門特·哈羅德。”
“所以他邀請咱們加入也是騙人的嘍?”路婉婉憤憤道。
“不一定,他們會傳送陣,那些怪物上來也要時間,如果同意說不定是可以一起離開的。”祝槐說,“……我們還需要彆的線索。”
真正的所長不見蹤跡,聯係一下納哈什的目標,怎麼想都很糟糕。
不會有地方能比中樞大廳擁有更多的資料了,六人當即四散開來,各翻各的。祝槐超遊了一次,付不起第二次的代價,麵對電腦屏幕上提示要輸入的密碼也隻得轉投紙質資料。
吳克“哎”地叫出了聲。
他直接去蹲了打印機,這會兒就拎起旁邊的一張紙,“這這這,猶格·索托斯的召喚儀式!”
路婉婉難掩憂慮,“說來沒見到《死靈之書》……”
“複印之後拿走了吧。”吳克說,“這上麵說要召喚猶格·索托斯,需要在晴朗無雲的天氣下,於至少九米以上的視野開闊的高塔上進行……”
“我這邊也有發現。”
圓廳有扇側門,門後是個連通室外樓梯的小平台,循著樓梯自然上的就是樓頂。羅曼從牆邊探出腦袋,幽幽道“天台地上有畫好的魔法陣。”
路婉婉“???”
“他們……”瑞安遲疑了下,“難道是打算同時在兩個地方舉行儀式?”
“大概吧,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祝槐說,“哪怕一邊被阻止失敗了另一邊也能繼續。”
望舒“那問題就是亞曆克門特·哈羅德帶著書去了哪裡——”
符合高塔又視野開闊的地點——
“……”
眾人異口同聲道“鐘樓!”
路婉婉“但是這下該怎麼過去?”
這次不能再用傳送陣抄近道了,其實擺在他們麵前的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想方設法回到一樓,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樣,乘上那輛商務車離開。
“其實我從剛才起就很在意這個,”望舒舉起從桌下翻到的一個半滿的袋子,“看上去像某種動物餌食?”
袋子上隻印著納哈什的標誌,裡麵裝著一小塊一小塊的速凍出的肉乾,考慮到這些人留在這裡也要防著傾巢而出的怪物,如他所說,應該就是用來喂食它們的。
……不愧是獸醫。
祝槐沉吟了下,“可以試試。”
臨走前,她還是在那室外平台的牆上留下了個傳送陣。腳下就是安道拉河那湍急的水麵,按照河流的走勢,它途徑的地點風險應該比較低。
之後又得回到城裡,假使還能逃離,這裡恐怕就是不得已之選的最後機會了。
他們仍然沒有找到驅散艾霍特之子的方法,情況也不允許再耗時間下去了。電梯不能選,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怪物鑽進去割電梯繩就是直接來個梯墜人亡。
樓梯反而成了個好選擇,他們一階階、一層層膽戰心驚地往下走,所幸直到二樓為止都沒有遇到任何神話生物。
想來是殺無可殺地向外溢散了,畢竟途中是有不少穿著白大褂和警備員製服的屍體。而這些到了二層就更為零碎,像是消化到一半又被吐了出來。
到處都是斷手、斷腿之類的殘肢,有的套著的顯然是黑西裝,旁邊就是融化到一半的電|擊槍。
有幾具屍體隻剩下了上半身——甚至上半身的二分之一,但他們還是認出了幾張有些眼熟的臉。亨特赫然就在其中,除了他,他們甚至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
黑手黨撤離得還算及時,人員傷亡不太慘重,但特裡的人手在教堂那邊的夏蓋群裡想來也折損了一部分,剩下的要想護送民眾離城都已經十足夠嗆了。
他們隻能靠自己了。
瑞安輕手輕腳地跳下梯子,剪掉了個角的袋子高高掛在風扇上。他們已經來到了一樓,這裡更是無比狼藉,若隻是如此也就罷了,仍然有怪物逗留在此,路婉婉和吳克那日見到過的數隻原初修格斯盤踞在通往後門的必經之路上,當場先送了他們一人一個意誌檢定。
一路過來的所見足以佐證,手|槍不管用,火器不管用,連電|擊槍對這群家夥也不管用。
於是他們就在正對麵的小會議室動了手腳,吳克按下風扇開關到最高檔,大開著門,飛快溜進了同伴們躲藏著的那間實驗室。
風扇扇葉旋轉起來的聲音吸引了原初修格斯,它們蠕動著自己的人體組織,一點點向那邊靠近。
有了。
祝槐指節在瓷磚上輕輕敲了三下。
三。
風扇轉動下,裡頭的肉塊開始從剪開的那一角中飛散而出。原初修格斯開始用長在奇形怪狀位置上的鼻子嗅聞起那些落在地上的肉塊,證明了這些餌食的確對它們有著吸引力。
二。
最後一隻原初修格斯也滑過了他們藏身的門前,一頭紮進會議室,開始大快朵頤那些肉乾。
一。
——就是現在!
奪門而出的聲響重新喚回了它們的注意,活的、在奔跑的獵物的誘惑力顯然要比地上乾巴巴的肉乾大得多。然而這製造出的空隙已經夠拉遠距離——儘管相距在不斷縮小,但完全夠他們全速衝出了研究所的後門。
那輛商務車果然被留在這裡,負責開車的瑞安第一個拉開車門,發現鑰匙也都插在上頭,當即去打著了火。
速度最快的吳克反而故意跑在了最後一個殿後,以他的說法就是反正隨時都可以衝刺。祝槐打開了後座門,這才坐進副駕駛,半個身子越過椅背開始一個個地把人往上拉。
她一個人的力氣肯定是不夠的,緊隨其後的羅曼搭了把手,直接將路婉婉從車邊拽了上來。
[吳克]進行敏捷檢定,70/90,成功。
他還嫌不夠快,一把推上望舒的肩膀。後者險些被推個趔趄,又猛衝了好幾米就栽在了車上幾個人伸出的胳膊上,這才被七手八腳地往上拉。
“我去,差點摔一跤,”望舒心有餘悸道,“你倒是自己跑快點!”
“這不是來了嗎?!”三言兩語的,吳克也已經到了車邊,“又追不——”
話音因劇烈絞痛頓住的同時,他隨眾人視線低下頭,意識到不止是他自己看到了那根洞穿他胸口的觸肢。
修格斯的確沒有追上他。
藏在商務車下陰影裡的原初修格斯慢慢放開了上方的底盤,落在地上,流體狀的人體組織淌出來,那露出內臟的巨大裂口貪婪地一張一合,不僅是在窺伺已經到手的,還有近在咫尺的更多獵物。
離得最近的望舒直接爆了粗口,和其他人一起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去抓他肩膀。
“KP,”他急急忙忙地問,“我過敏捷是不是能拽他——”
你敏捷對抗。
望舒“???”
[尤斯塔斯(望舒)]進行敏捷檢定,37/60,成功。
[吳克]進行敏捷檢定,8/90,極難成功。
他眼睜睜地看著吳克嘿嘿一笑,搶在被碰到之前以不該符合此刻傷勢的速度閃了一下身,伸出去的手就這樣抓了個空,隻差一秒、隻差一厘米地錯過。
“敏捷是你他媽這麼用的嗎?!”望舒當場就吼出了聲,“你不是跑最快的嗎,管彆人乾嘛?!”
“敏捷”這詞出口的下一瞬,激烈的電流從腳底流竄至頭頂,他刹那就因為電擊而全身痙攣地倒在了座位上。
與此同時,吳克咬緊牙根,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重重關上了車門。
隔著車門,他們仿佛都聽到了骨骼被折斷碾碎、血肉被吞噬的聲音。
“開車。”在滿車人的惶然中,祝槐第一個冷靜了下來,“我說開車!”
他們不可能讓同伴的犧牲白費,瑞安回過神,直接踩下了油門。借著原初修格斯消化屍體的短暫放鬆,一個甩尾掙開了它對車子的把控。
撞到車壁上的慣性剛一過,羅曼摁住了望舒,路婉婉也反應過來,所幸超遊的電擊懲罰隻有幾秒,儘管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還十分急促,但在她檢查下並沒有什麼大礙。
商務車在一片沉默中駛上了研究所外的小路,誰也說不出話來,直到路婉婉忽然望著遠處的麥田輕輕“啊”了一聲。
短短兩天內就幾近成熟的麥穗散發著淡淡的、幽靈般的微光,麥稈扭曲地纏在了一起,在無風的夜色裡猛烈地搖晃。
祝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些與他們的距離仍在拉遠的熒光。
她意識到了那三個字母指的是什麼。
以及,吃掉戴安娜的是什麼。
——“l”。
Color。
從研究所中湧出的無形生物彙聚在一起,在暗夜中閃閃發亮。
它們流動著,虛無地漂浮在麥田上空,連存在形式都如此難以想象,看上去簡直是一塊塊純粹的、活著的顏色。
那美麗的色澤不存在於人類的想象範圍、也不存在於任何一段已知的光譜上。
——那是來自群星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