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埃達之詩(九) 真相(1 / 2)

祝槐起初沒有感覺到什麼疼痛。

陡然墜落也帶來短暫的暈眩, 她意識清明時遲來地發現壓在底下的柔軟感並不僅來自於那些藤蔓,還有——

她默默挪開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 進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同樣受到衝擊的手腳。但她受到的傷害顯然輕到幾近於無, 完全不影響任何行動。

其實都用不著思考為什麼兩人明明一前一後被拖下、真落地的時候卻強行翻了個個兒,現在顯然是塞繆爾傷得更重一點。好在世界樹這幾年也不是白曆練的,他自然知道怎樣儘力減緩從高處摔下時的衝擊。

不過就算有誰充當了人肉墊,要不是底下本來就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枝條、中間還斜掛著攔了不少,那也都是個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的下場。

……對方應該不是真的想殺了他們。

至少現在不想。

嗯——

就是再沒有良心, 祝槐也實在不能睜眼說瞎話到問得出“沒事吧”這句話, 於是她伸出手, 退而求其次道:“還好嗎?”

要是還有個其他什麼人在這裡,那絕對就已經忍不住吐槽她兩句話橫豎也沒有什麼差彆。好在在場的兩人都不是在乎這種事的,青年抬頭看她一眼,那頭金發都因為落到如此昏暗的地方加上蒙了點塵土而顯得有些灰蒙蒙, 他倒是沒有逞強, 另一手撐地,克製著幾分力氣握住她的手站起了身。

“彆太小看我的體能——”他的態度有些不自在, 嘴上是這麼說著,在活動肩膀時還是忍不住出了一聲, “……嘶!”

他吃痛的聲音很小, 但在這一片死寂的地下就又回響在兩人耳邊, 要多清晰有多清晰。

祝槐揚眉,“小看?”

塞繆爾:“……”

“有點撞到了……大概, ”他揉了揉肩後,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反正沒有彆的問題。”

祝槐抱起胳膊, “沒有當然最好。”

這裡昏暗至此,瞧清楚對方的表情是不可能的,但不妨礙她通過動作的幅度來大致進行一點判斷。看上去的確不像有什麼大礙,既然這樣,那也沒有必要用她隻有30的半吊子急救來冒這個險了。

……反正她對自己大喜大悲的骰運有著充分的自知之明。

她眯了眯眼。

有些事情其實不需要問得那麼明白,就像祝槐完全想象得出如果她提起剛才的“兵不由將”會迎來什麼樣的回答。她以前做的事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過分,不過對方違抗命令也令她不由有些惱火。

雖然這確實是本身始料未及的突發狀況,有個戰鬥力卓越的助手兼保鏢在旁邊極大地提高了安全係數……

不知道還留在上麵的其他人怎樣,解決這個模組的關鍵應該就是在路寧寧的身上。

得想辦法儘快回去才行。

她不再言語,結果反而是某人自己等不到發落而有點不上不下的心虛。可倘若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思及至此,塞繆爾忽然又有些心思在危急關頭無所遁形的芒刺在背——儘管這在兩人之間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他咬牙開口:

“我——”

“你們怎麼也在這?!”

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了他,這是二人都很熟悉的聲線,出身世界樹的特工還要更耳熟一點——塞繆爾立刻回過頭,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他們佩戴在身上的手電筒都完好無損,所以當那人出現在光照下後,也不出意料地辨認出盧斯的麵龐。

“顯而易見,”祝槐眨眨眼,“這裡有三個倒黴蛋。”

以方才的情形,走在最前頭的盧斯應該掉下來得早一點,不知將他們的對話聽去多少。當然,他倆認識還關係匪淺的事本來也沒有隱瞞,儘管盧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兩圈,隻是繼續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我可能暈了一小會兒……”他不適地晃了一下脖子,“剛醒過來就聽到你們在說話。”

“不過還真是個奇跡。”

短暫的沉默後,盧斯意味深長地說:“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不僅保住了命,連行動能力都沒怎麼受影響。”

“事實上。”

祝槐說。

“我有個大膽的猜想,”她道,“說不定是故意引我們來這裡的。”

盧斯:“你是說……”

塞繆爾先會意接上了她的話,“貝蒂·莫拉萊斯的……?”

他說的是路婉婉這張初始卡的名字,祝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還不能憑目前為止的所見下這個定論。

“隻能說是選項之一。”她斟酌著說,“反正對方想讓我們去某個地方的心是很明顯了。”

是鴻門宴的可能性也不低。

“反正門都敞到這地步了。”

祝槐歪了歪頭,看向前方就差把“過來玩啊”刻在腦門上的漆黑通道,“不去會會豈不是很不禮貌?”

正所謂當代調查員的美好品德,就是大搖大擺地闖進彆人家老巢翻個底朝天。

盧斯:“……”

塞繆爾:“……”

你對禮貌的定義怕是有什麼問題。

“既然到了這裡,還是稍微小心些的好。”盧斯歎氣,所幸他們身上的武器在摔落時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他神情一肅,借著電筒燈光檢查了一下槍械狀態是否完好無損,“走吧,我來開路。”

祝槐瞥塞繆爾一眼,後者不置可否地默認了他的提議——盧斯在世界樹裡的資曆顯然比他要老多了,眼下也沒有什麼置喙和發表意見的必要,反正跟著就是。

他們甚至用不著分辨方向,落下來的這塊地方整體呈現為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加上上麵那些密密麻麻織就得不見天日的枝條,簡直像個又圓又扁的罐頭。而唯一的出口就是正對麵這條隻夠兩人並行的小道,盧斯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謹慎地提防著可能從四麵八方產生的動靜。

在場的另一名世界樹成員殿後,祝槐作為“編外人員”自然被夾在中間,以她現在的戰力也正好,如此一來用不著多擔心什麼,她的注意力就基本放在了麵前這名特工身上。

如今世界各地事件頻發、人手陷入不足的境地,世界樹抽調來這邊的人選應當也是考慮過的。維爾萊特無疑偏向於情報人員的定位,塞繆爾介乎兩邊之間可以靈活變通,盧斯就再明顯不過地完全負責戰鬥。

單從身材而言,比起可以說是寬肩窄腰的塞繆爾,站在那跟堵牆似的盧斯用膀大腰圓來形容都一點也不過分。光是露在外麵的那連著手腕的一小截胳膊,已經能看出虯結在上麵的肌肉和青筋,不難想象它們在真正發揮作用時會派得上的力道。更彆提祝槐看他腰上彆著的匕首和刺刀的樣式,明擺著是這方麵的行家。

她其實有些提防摔落時間和他們錯開的對方,雖說至少目前來看,他身上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也感覺不出任何惡意。

地上藤蔓遍布,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這狹窄隧道越走就越寬,但也拓寬得很有限——大約就是翻了倍的水平,僅有的好處是不再逼仄到抬手就有可能碰到周圍的堅硬岩石。

……不過也沒有多大差彆,纏繞在各處的藤條本來就極大地減緩了衝擊力,不小心碰到也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悶痛。

這裡生長著如此之多的根須與枝蔓,環境自然潮濕無比,空氣也有些稀薄,時間久了就令人頭昏腦漲地喘不上氣。

然而,隨著道路的不斷深入,枝條變得稀疏,石塊居然漸漸規整起來,平整得仿佛是被刻意打磨過似的。在場的人都見慣了離奇之事,見狀馬上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他們來到的地方肯定受到了某種特異的神話存在的影響,哪怕是真經過誰手的處理,對方肯定也並非人類。

特彆是更遠的前方,像個斜三角一樣將更廣闊的空間呈現在他們眼前。而當打頭的盧斯不經意地把手電筒轉向了數米之外的岩壁,三人一時都被所見之景震懾得不知該如何言語。

“上帝啊……”

盧斯喃喃道。

電筒那在黑暗之中顯得無比慘白的光亮映在石頭上,照亮刻在上麵的、深淺不一的粗糙筆觸。雕刻者應當是用某種頗為簡陋的工具強行留下了痕跡,並且不止是這一處。

既然已經發現了地底深處的標記,特工自然而然地將燈光朝著筆鋒延伸的更裡側照過去,果然看到更多的刻痕。

——是壁畫。

從那模糊的侵蝕感來看,怎麼也稱得上一句“年代久遠”了。一幅幅大大小小、高低錯落的石刻壁畫被描繪在無人可及的岩洞裡,時至今日才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誰留下了這些……?”

塞繆爾沉默數秒,自言自語似的道。

祝槐沒有應和他們,她接過盧斯手裡的強光電筒,退後幾步,讓它的範圍足以覆蓋到壁畫的一小角,幾番打量下終於看出來那靈魂雕工究竟刻出了個什麼。

一群披著黑袍的火柴棍小人跪伏在地,虔心叩拜著眼前的……黑霧?

也許姑且可以用“黑霧”形容,更準確地說,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形象被大片斜著的劃痕給蓋住了。隻露出伸出到祭壇之外的褻瀆觸肢與不規則的圓形球體,根據那些球體中央的“瞳孔”——它們應該是奇形怪狀的眼睛。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畫的是什麼。

盧斯皺眉,“那群邪|教徒?”

“……大概不止,”祝槐說,“還有呢。”

空白隻存在於與刻痕相距幾寸內的地方,緊挨著就是第二幅壁畫——這次的小人身上沒有那些代表黑袍的輪廓,而是揮著胳膊四散奔逃,追著他們的是幾團巨大的肉塊。

肉塊頭頂生長著的鞭狀觸手已經卷起了幾個小人、將他們攔腰折斷,身上的巨口也咬著殘肢,支撐它身體的是粗短如樹乾的羊蹄子,儼然是在為禍一方的景象。

祝槐繼續向前走。

第三幅的壁畫裡,人類有了與神話生物對抗的還手之力,儘管兩者看上去仍然相差懸殊,但好歹不是一味奔逃了。

零星的幾人拿起武器迎擊眼前的敵人,麵對源源不斷湧上來的深潛者也艱難地殺出了一條血路。可這遠遠並非結束,遙遠的海岸上,一隻長著蹼的畸形巨爪攀上了礁石,看那大小,隻消輕輕一按就能將他們全都碾成肉泥。

她想起了那句“在永恒的宅邸拉萊耶中,沉睡的克蘇魯候汝入夢”。

不,看著這架勢還不像是驚動了克蘇魯。

……大袞?

等到下一幅壁畫,就不見了人類的蹤影。

巨大的甲殼類生物張開它們背鰭般的羽翼從天而降,本該是腦袋的地方有一顆覆蓋著大片觸須的橢圓球體——有點類似於海葵。

從它們落下的地方,無數細線蔓延開來,雖然在壁畫的邊界處就戛然而止,但給人的感覺卻總像是還無形地在向更遠處延伸,直至連接起——

刺骨涼意倏然落進後頸,祝槐本能地抬頭一看,幸虧也並非想象中的有怪物在頭頂蟄伏,隻是水汽聚集在藤條上滴落下來的水珠。可儘管如此,在眼下的狀況還十足詭異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