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時已然變得暗沉。
昏天蔽日的天色充斥著黑霧與粉塵, 隻還隱約窺得出渾圓的形狀,卻感覺不到任何足以溫暖皮膚的熱度。
那不是太陽。
兩輪一模一樣的血月遙遙掛在天際,它們在逐漸地向彼此靠近。雲彩與天空的界限看不分明, 它們如出一轍地沁出血液似的暗紅。
地麵傳來的震動令人東倒西歪地站不穩身體, 他們同時感覺到了後背上一寸寸炸開的悚然——有什麼來了。
這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趨利避害的恐懼從遠古時期就被刻入本能, 生物在麵對遠超自己的高位存在時油然而生的渺小無力。人類無法與之匹敵, 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升起這樣的念頭, 所能做的隻有徘徊在無儘的瘋狂。
空中不知何時懸掛起了另一個巨大的鏽紅色球體。
它就像隻凹凸不平的眼球, 霍然睜開後的瞳孔注視著地麵上的生命——不,應該是“祂”。
外神格赫羅斯感知並帶來了末日的審判。
古怪的音調在祂周圍以波動的方式回旋,隱沒在雲霧中的群星抵達了正確的位置, 還處在沉睡的邪神們也被一個接一個地喚醒, 開啟了毀滅的序章。
襤褸的衣角飄揚。
身披黃袍的王在為事態的超出控製而憤怒,哈斯塔的怒火彌散開來,拷問著每一個尚還清醒的人的理智。
狂風獵獵作響,延伸開來的醜惡觸手從四麵八方猛地襲向高塔頂端,是理所當然的掠奪亦是粉身碎骨的襲擊, 隻待它們同時撞上同一點的時刻。
然後,在那觸手碰到塔樓邊沿的一瞬間。
它像是突然碰到了透明的屏障,不受控製地向後彈去, 原先的觸及之處也閃過了些許亮光。光波漣漪似的一圈圈向周圍蕩開, 蘊含著難以言說的力量, 甚至於完全可以與之匹敵。
這一刻,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意識到——
他們所熟悉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那裡了。
取而代之的是古神的“信使”——納茜·卡姆波爾舉起手中權杖,直直指向了頭頂的天空。
雷鳴炸響。
團聚在高空的烏雲還在源源不斷地坍縮, 最終凝成了誇張的空洞。
納茜的盟友在祂的指引後到來,就像是連次元都被撕開裂口,以那點為圓心不斷擴散,空氣中滿溢著無以想象的龐然魔力。從雲層的縫隙間緩緩探出的觸手隻是輕微地觸及地表,就壓塌了數百米的高大建築,地震的餘波讓綿延的街道隨之垮塌蒸發。
不要抬頭。
囈語在頭頂回響。
不要看,不要聽,不要去感知。
人類被牽涉進舊日支配者與古神的戰爭,後者哪怕再友好也是看之即瘋的存在。任何拒絕接受的努力都是徒勞,回蕩在大氣層裡的扭曲聲音不住地鑽進耳朵裡,連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感覺得到那窒息般的壓迫感,他們的一切感觸都在尖叫著告知這個世界的真相。
思考的凝滯中隻有那惡趣味的吉祥物還在散發著一圈又一圈的光暈,積分換來的玩偶派上了它應有的用場,它不住地抵消強行到來的意誌檢定,維持著玩家們岌岌可危的理智。
某種意義上倒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更占優勢,用不著麵臨全靠運氣的精神存亡。他們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豁免,但壓倒性的恐怖依然足以將人逼瘋,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撕碎耳膜,將聲帶嗆出了血沫。
漫不經心的觸碰帶來摧枯拉朽的毀滅,被卷入風暴中心的螻蟻除了逃走彆無選擇——可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昔日的輝煌隻需高階存在的一根手指就可碾碎,遙遠的海岸線也泛起波瀾,沉睡於海底宮殿的龐然巨物起身探出了猙獰的頭顱。與之一同浮出海平麵的是有著掛滿藻葉的華麗雕飾的遺跡都市,它的名字叫拉萊耶。
膨脹的球體臃腫地擠滿天空,亞弗戈蒙睜開了祂密集的眼球。但遙遙相對的另一側,同樣流轉在空中的炫目光線勾勒出複雜瑰麗的形狀,顯現出真身的亞德·薩達格天性純潔仁慈,凝視著這位在侵略者中與自己正好處於對位的暴怒的未來與時間之神。
逃。
本能這樣叫囂。
他們必須要逃。
“你們先走。”
塞繆爾說。
“她說過會回來。”他執拗道。
薇拉下一秒就要衝出口的話猛地梗在了喉嚨裡。
他們本來就是生拉硬拽才將對方拖到這邊,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祝槐臨走前那句“交給你們了”是什麼含義——早知如此,她當時非得扯著對方的領子大喊自己惹的禍自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