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
李承乾正與家人用食, 邊吃邊與李泰計劃:“咱們下午再組織場蹴鞠賽吧。我已經好些天沒同大家蹴鞠了。”
李泰抬頭:“阿兄不必去接待使團來賓嗎?”
“不用,我都帶他們玩好幾天了,讓他們自個玩會兒。若全程都是我們安排, 還有什麼自由。再說, 我都忙多久了,還不能讓我歇會兒不成。”
說這話時眼珠子橫向李世民, 李世民笑著給他夾了個雞翅:“承乾確實辛苦, 多吃點。承乾這回做得很好, 飲食住宿、招待介紹安排得有條不紊,充分為三國使團展現了我們大唐的強盛風采。特彆棒。”
李承乾小臉揚起來, 麵上的氣惱不再,換成幾分得意:“算你有良心。”
可真好哄。長孫氏暗自失笑。李世民鬆了口氣,他說的是真心話, 承乾這次的差事辦得確實漂亮,處處可見小心機, 唯一的不好就是過於稚氣隨性了點,卻也無妨, 不是什麼大事。
李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略有些擔憂:“不是說高句麗素來不太安分嗎?就這麼讓他們自由行動, 真的沒問題?”
李承乾哼哧一聲, 手掌輕輕拍在李泰腦袋上:“想什麼呢,他們再不安分,這也是在我們的地盤,不是他高句麗國內。即便有什麼心思也得全部給我憋回去。
“再說,隻是我不安排行程,不代表咱們完全放手。你與其操這些閒心, 還不如想想下午想跟誰一隊,打什麼位子呢。”
李承乾興致勃勃說起蹴鞠之事來,全然不覺得使團們在大唐都城有什麼好擔心,然後他很快就被打臉了。
剛吃完飯回到東宮,就有人來報:“高句麗主使高大陽被人在頭上開了個瓢,暈過去了。”
李承乾:!!!
蹴鞠到底沒蹴成,李承乾緊急帶著太醫署醫正趕往鴻臚客館。他也明白,外國來使在我國受傷意味著什麼,傷勢若輕,還有轉圜餘地;傷勢若重,恐怕問題就大了。
此時鴻臚客館中,百濟新羅避而不出,高句麗的院子裡卻已然亂成一鍋粥,還未入內便聽聞七嘴八舌的吵鬨聲,多是高句麗方在宣泄著他們的憤怒,見李承乾前來,眾人暫且歇了言語。
高大陽靠在一邊,已經醒來,頭也做了初步處理,然而紗布上的血跡仍舊清晰可見,整個人懨懨地。李承乾神色沉重,自然先讓醫正診治,敷藥把脈開方,輕聲同李承乾耳語:“傷勢雖不能說輕,倒也不算重,臥床休息幾日,好生照料,按時換藥便可。”
李承乾微微點頭,心中略鬆了口氣,這才看向高句麗使團:“不知貴國高大人今日去了何處,如何受的傷?”
這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卻令高句麗使團炸開了鍋。
“怎麼受的傷,太子殿下怎麼不問問你大唐的子民!”
“大唐太子殿下,你前幾日帶我們四處閒逛,領略大唐風土民情,還給我們展現了長安百姓的和睦親善,樸實淳厚。他們待太子那麼好,宛如近鄰,我們還以為……還以為……誰知這才過去兩日,便出此刁民,直接傷了我國主使的腦袋。”
“高大人出自王室,為大王親弟,這回是運氣好,臥床休養幾日便可,倘若運氣不好,倘若那一下砸得再重些呢?高大人……高大人若是出了何等意外,我們如何有臉回國,如何有臉麵見大王。”
……
使團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李承乾頭疼,見火候差不多了,淵蓋蘇文出列,製止了幾人的吵鬨行為,恭敬與李承乾行禮,示意譯語官同步翻譯。
“太子殿下,我們抱著友善敬仰之心而來,奉上金銀珠玉、奇珍異寶,是為兩國交好,為雙方子民安穩,我想大唐亦是如此。
“聽聞中原有句話,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因而一位百姓之過不代表大唐之過。我們也不願此事影響兩國邦交,但我國高大人身負重傷,總要有個說法。”
淵蓋蘇文指向院中角落,“他們便是行凶者。當時情況緊急,我們一來恐他們再傷了大人,二來也是見他們竟膽敢對大人動手,心生憤怒,便先且將他們抓起來。
“這等事情若放在我國,這二人早已魂歸天外。我們沒有直接動手,是念在這是大唐,他們再是可恨,再是有錯,也是大唐的子民,長安為大唐都城,不論如何,當由大唐處置。若讓我們動手,便有越俎代庖之嫌。
“還請殿下知道,我們對大唐之誠心天日可鑒,絕無半點私自行刑,損傷大唐國威之意。這二人可由大唐帶走,還請大唐能妥善處置,給我們一個交待。”
李承乾朝角落望去,這才看到那裡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彼此依偎,緊緊抱在一起。他女子臉色煞白,渾身發抖,男子麵上很是慌亂,卻仍舊將女子牢牢護在懷裡。
唐儉上前道:“殿下,先押回去吧。此事究竟如何處置,還需聖人裁決。”
聽到押回去,男子麵色大變,他將女子挪到身後,朝李承乾跪下來:“你們押我去,人是我打的,跟我妹妹沒關係,她沒有動手,不關她的事。”
此刻他也算聽明白了,他打的是高句麗王室,更是此次使團主使。若隻是個尋常無賴,他或許還有活路,可偏偏對方身份如此貴重,他還有什麼生機。
可即便早就知道,他依然會出手。他不能讓妹妹出事。
男子深吸一口氣,已然做下決定,誰料身後的女子一把推開他:“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跟我哥哥無關,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踉踉蹌蹌爬過來,爬到高大陽麵前:“你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我都給你。你們放過我哥哥,不要抓他。我求你,求求你。”
一邊說一邊磕頭。
男子嚇了一跳,忙將她拉開:“鶯鶯,你在做什麼,我不許你這麼做。”
“哥,我知道你不願看著我出事,可同樣的,你讓我怎麼眼睜睜看著你有事。我不能。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一定要有個人來承擔罪責。我來。”
她看向李承乾:“你是太子,你說了算對嗎?那你抓我吧。抓我一個就夠了,彆抓我哥。”
眼中是那麼絕望,可就是這絕望之中還帶著無儘懇求。懇求他隻禍及自身,不要牽連兄長。
李承乾微微蹙眉:“到底怎麼回事!”
女子有瞬間門的懵逼:“什麼?”
男子最先反應過來,言道:“我們……我們不是長安人,昨日才入京的,花了些銀錢借宿在旁人家中,今日是出門買吃食。買完之後,我妹妹見附近賣東西的胡商鋪子新奇好看,便多逛了會兒,然後就……就……”
男子看向高大陽:“他突然跑過來,對我妹妹胡言亂語,動手動腳,還拉著我妹妹要將她擄走,嘴上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一時情急,這才隨便在鋪子裡摸了個木棍打了他一棍子。我……我……”
男子咬咬牙,一狠心拉著女子跪下來,“殿下,我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隻想救人沒想傷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欺負我妹妹毀了我妹妹的清白。”
李承乾一張臉瞬間門垮下來,本以為是有人傷了高大陽,他還有些愧疚心虛呢,合著竟是高大陽想要當眾強女乾!
李承乾轉頭,目光淩厲望向高句麗使團:“是這樣嗎?”
高句麗使團怒氣上湧:“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此事為我們之過?”
“高大人身為國內王室,想要什麼女子不能有,非得要她一個平平無奇的賤民!”
李承乾一眼掃過去:“你們當時在場,看到全程了嗎?”
使團眾人一頓。
李承乾冷哼:“既未在場,憑什麼斷定當時情景!”
他瞄了高大陽與淵蓋蘇文一眼,轉身吩咐身邊侍衛:“此事發生在西市,西市人流湧動,在場之人必定不少,全都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