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1 / 2)

眾人看著李林甫再看看李倓, 隻覺得李倓臉上的震驚實在是太假了。

在場的誰不知道李林甫才疏學淺,前有杕杜認作杖杜, 後有太常少卿薑度生子時手寫賀函寫了個弄獐之慶。

因為這兩件事情,官員們私下譏諷李林甫的時候不是稱呼他為杖杜宰相,就是弄獐宰相。

然而所有人都誤會李倓了,李倓還真是特彆在震驚。

其實李倓也知道這件事情, 隻不過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要在這種場合嘲諷李林甫,他真的是想跟李林甫好好辯一辯的。

畢竟現在就嘲諷李林甫並不是好選擇, 仇恨拉太滿,萬一對麵狗急跳牆怎麼辦?

結果他哪裡想得到李林甫連《中庸》都不記得啊?

雖然是皇室出身,但是文盲到這個程度也真是讓他意外。

不過,李林甫對於這種事情大概已經習慣, 他淡定說道:“殿下頗具詭辯之才, 怕是當朝無人能比。”

李倓沉思了一下問道:“那個……李相……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在場的眾臣也震驚地看這李倓, 居然一點臉麵都不給李林甫留嗎?

李倓無視眾人的驚訝十分有禮貌的說道:“那句話的意思是說君子安於現在所處的地位去做應做的事, 不生非分之想。處於富貴的地位,就做富貴人應做的事,他們參我奢靡無度, 可是除了使用金盞之外也沒有彆的,什麼時候大唐堂堂親王連個金盞都用不起了?”

還沒等李林甫說話, 李倓便說道:“哦,忘記說了, 這一套金盞還是聖人所賜, 尚宮局都有記錄, 聖人覺得我能用,你們覺得我不能用,你們說我是聽你們的還是聽聖人的?”

李林甫森然說道:“聖人愛護子女,做子女更應勤儉不讓聖人為難。”

李倓問道:“現在是誰讓聖人為難呢?難道不是你們先參我的嗎?”

禦史二號憋的厲害,此時忍不住說道:“寧王自身有瑕,難道還要怪我等說實話嗎?若是在這些都不能說,要我等何用?”

李倓點頭說道:“所以你們除了參人什麼都不會了是嗎?李相,吏部如今選禦史的標準是隻會參人就夠了嗎?”

李林甫現在聽到李倓跟他說話就心塞,然而還不能失了氣勢,雖然他現在已經有點被壓製住的意思,可是如果徹底退步,那麼李倓定然會趁機追擊一波,那些禦史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掉。

剛剛不就已經有一個禦史被拖下去了嗎?

雖然李紹的程序也走錯了,畢竟隻是李倓一個懷疑,李紹在毫無證據之下就將人送到大理寺,這根本就不符常規。

李林甫也很想趁機抨擊一下太子,順便再抹黑一下,損害太子的人望。

然而李倓實在狡猾,從頭到尾都沒有給他機會,明明是他跟禦史在辯駁,然而卻時不時把他拉下水。

李林甫冷哼一聲:“禦史職責便是在此,寧王莫要胡攪蠻纏。”

李倓笑道:“君子之事上也,進思儘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這才是君子所為,而不是像你們一樣,一旦發現聖人有錯,想的不是如何補救,而是如何參人,長此以往,朝堂之上留下的怕是隻會互相攻訐之人,而真正的賢臣卻無立足之地。哦,剛剛那句話也是《中庸》裡麵的,我就不解釋了,李相回頭可以去看看。”

李林甫說道:“此事乃是寧王過失,與聖人何乾?難不成寧王是想說都是聖人的過錯?”

李倓依舊不慌不忙:“因為我說了啊,我所作所為都是聖人允許的,你們既然說我錯,那麼自然就是在說聖人錯,這有問題嗎?如果你說聖人沒錯,那我自然也就沒錯。”

李林甫:……

禦史二號憋的不行,十分想要反駁李倓,然而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倒也不是他們無能,而是自開朝以來被參的宗室要麼上表自辯,要麼上表認錯,一般上表自辯的到最後也會變成上表認錯。

從來沒有人將自己與聖人聯係如此緊密,現在李倓直接捆綁著李隆基,朝臣說他錯,那麼就是說李隆基錯,如果大家認為李隆基沒錯,那他也沒錯,他若沒錯,那些禦史又該當如何?

李林甫覺得不能被李倓這樣牽著鼻子走,直接另起一個話題說道:“作為親王,時常出入平康坊,有損皇家顏麵,又當如何?”

李倓翻了個白眼:“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去平康坊就是風雅韻事,我去就是有損皇家顏麵,雙標要不要這麼明顯啊?”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在場官員聽得都滿頭霧水,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句俗語,隻是大家互相看看之後都不敢問。

實在是寧王殿下學霸之名已經深入人心,聽聞上一次不僅博覽群書還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

他們實在不敢問,生怕問出來之後會跟李林甫一樣被嘲諷的體無完膚。

李林甫被嘲諷就算了,他從來都不是讀書人出身,隻是倚仗宗室身份,再加上善於揣摩人心,所以才能當上宰相。

可他們之中許多人是考科舉上來的,讀書人以此為榮,不管是不是真的虛心向學,在大庭廣眾之下誰也不願意被貼上一個不學無術的標簽。

李倓說完之後也反應過來,立刻補充道:“哦,這個典故李相或許不知,田登作郡,自諱其名,觸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於是舉州皆謂燈為火。上元放燈許人入州治遊觀,吏人遂書榜揭於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所以流傳下來一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李倓解釋完畢之後,當場就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也不知道是因為他擠兌李林甫還是因為這個故事本身。

其中有一個笑的特彆大聲,還連說三句:“有趣,有趣,有趣!”

李倓抬眼望去,發現是一個長相俊美的……青年?

這個人看上去十分年輕,而且氣度飄逸,隻不過以李倓的經驗,現在能站在這裡的,基本上沒有四十歲以下的官員,所以看到這麼年輕的人,他都有些疑惑,判斷不出這個人的年齡區間。

李林甫終於是惱羞成怒,直接拂袖而去,連句話都沒說。

他一走,他手下的黨羽自然也要跟著走,這個時候就能看出他的權勢有多麼強大,整個大殿一下子呼啦啦走了多一半。

李紹看到這些人離開臉色十分不好看,無論是哪個太子,看到宰相這麼強勢,並且這個宰相還跟他不對付,都不可能太開心。

旁邊的李倓一臉驚訝問道:“這就走了?還沒說完呢?哦,對了,其實我就去了平康坊一次,當時與賀監同行,隻不過賀監年事已高,諸位就不要為難老人家啦。”

原本心情不好的李紹聽到之後險些繃不住自己的表情,忍不住拍了拍李倓的頭說道:“頑皮!”

李倓轉頭對著他吐了吐舌頭。

李林甫都走了,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告退,一時之間大家居然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到最後結果是什麼。

不過大概率看來是不了了之,也就是說……李倓搞了一次漂亮的絕地反擊。

這個……值得研究,嗯,值得好好研究。

並且李林甫的對手們忽然發現李倓幫他們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他們完全可以欺負李林甫文盲啊!

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呢?失策失策,趕緊回去研究一下。

李紹見到人都走了之後,十分發愁地看著李倓說道:“你這樣咄咄逼人,日後……李林甫恐怕不會罷休。”

李倓倒是不以為意:“這次退縮那麼就沒有以後了,一次退,難道次次退嗎?”

李紹看著李倓眉宇之間隱隱的冷厲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發現他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兒子,哦,現在是他的弟弟了。

李倓見李紹似乎有些失落便說道:“阿……咳,殿下與我不同,牽掛太多,如今我除了聖人誰都不必顧慮,倒也算是無欲則剛。”

李紹聽了之後心中安慰便說道:“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阿爹這邊有我。”

李倓點了點頭,忽然想起剛剛那個人問道:“剛才說有趣的那位是誰啊?我見他有些眼生。”

李紹略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此人乃是新任禮部郎中,王摩詰。”

王摩詰?李倓瞬間震驚,臥槽,詩佛王維啊!

就在他眼前他居然沒認出來,都沒來得及去要一副親筆作啊!

李倓發現自從他穿過來之後就有了一個愛好——遇到一位詩人就想要收藏親筆做,現在他已經達成了李白親筆作和賀知章親筆作成就。

下一步估計就是王維,等什麼時候杜甫來了,他大概就能暫時達成王孟李杜成就,想一想就很激動有木有。

李紹看著李倓聽到王維名字就雙眼發亮,不由得疑惑:“三十一郎?”

李倓輕咳一聲,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說道:“那……有勞殿下,我明日再來進宮看阿爹。”

李紹看著李倓輕輕鬆鬆往外走,一時之間頗有些羨慕,如果他也能跟李倓這樣肆無忌憚就好了。

然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李倓受寵的基礎上,並且他手上沒有任何權利,隻能依靠李隆基,所以李隆基對他十分放心。

換成自己……這個時候恐怕又要與一些人做切割了。

一時之間,李紹想的有點多,他很想將一些人托付給李倓,這些人都是當年一直支持他,卻被李林甫搞得下場淒涼的人的遺族,大多都是孤兒寡母。

李紹經常偷偷派人照顧,都不敢多露麵,生怕被李林甫盯上,到時候他連這些人都保不住。

如果是李倓的話,他應該可以吧。

李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李倓這麼有信心,他現在唯一顧慮的就是那些人跟李倓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也算是一個拖累,李倓自己如今……雖然禦史說他奢靡無度,然而李紹怕李倓真的被人抓到證據,所以偷偷查了一波,發現李倓如今的開銷十分小。

他仿佛真的無欲無求一樣,吃穿用度全部都是下人打理,李隆基和楊貴妃給他什麼他就用什麼。

李紹歎了口氣,轉頭就往後宮走,準備看看他爹如何了。

然而在見到李隆基的一瞬間,李隆基就問道:“三十一郎呢?三十一郎怎麼樣了?”

李紹在那一瞬間忽然又有些嫉妒李倓,他爹對他可從來沒這麼上心過。

不過他已經習慣掩飾自己的情緒,整理了一下語言之後就將事情全部敘述了一遍。

李隆基聽到李倓妙語連珠,將李林甫氣到拂袖而去之後,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這個三十一郎還真是……彆出心裁。”

對於李倓非要捆綁著他說事,他也沒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李倓說的沒什麼錯。

他的一切都是皇帝賜予,那些禦史拿著這些東西說事,難道不就是在說皇帝做錯了嗎?

無論是哪個皇帝,都不喜歡被人指著鼻子說你錯了,李隆基尤其如此。

李紹聽到李隆基的評價就知道李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後他就聽到李隆基說道:“三十一郎書讀的也夠多了,再讀下去就要讀傻了,讓他學著做點事情吧。”

李紹頓時一愣:“什麼?”

李隆基說道:“唔,他身上書呆氣太重啦,讓他去曆練曆練吧,他不是身上還掛著左金吾衛大將軍嗎?就讓他先管理皇城布防安全吧。”

李紹聽了之後頓時有些坐不住:“阿爹,皇城安全重中之重,三十一郎以前從無經驗,貿然接手怕是要出亂子。”

李隆基不在意說道:“不是還有人輔助他嗎?他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你就不要擔心了。”

李紹現在整個人都有點不好,左右金吾衛是他跟李林甫一直在角逐的位置,他們都想讓手下人坐上這裡,可以說拿到了這個就穩立不敗之地了。

如今左右金吾衛雖然不是兩方任何一派的人馬,但是總體來講是更親近李林甫的,畢竟李林甫為了怕自己被刺殺,平時在外行走都有金吾衛護衛的。

李紹本來已經做好了要跟李林甫死磕這兩撥人馬的準備,結果現在告訴他……金吾衛……至少是左金吾衛歸李倓管了?

也就是說李倓除了自己的親衛之外,實際上是個實職大將軍,手上有兵了?

李紹忍不住一陣恍惚,李林甫如果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畢竟他折騰了半天是想要將李倓參下去,結果沒參下去不說,自己丟了個大人,還讓李倓拿到了實惠。

李紹眼看著李隆基派人擬旨送去門下省,他想了想派人過去暗示自己人,一定要保證這道聖旨順利出宮。

雖然沒有落到他自己人手裡,然而李倓天然就是他陣營之內的,畢竟血緣關係擺在那裡,比什麼都牢固。

一時之間李紹忽然覺得壓力小了很多。

而此時李倓正坐在自己的王府跟朱邪狸研究地圖。

李倓看著那個叫簡陋的地圖實在是有些難以忍受,因為他根本看不懂哪裡是哪裡。

倒是朱邪狸,在上麵標注的不亦樂乎,仿佛看著實景地圖一樣。

李倓一臉佩服地看著他說道:“你真厲害,我都看不懂。”

朱邪狸笑道:“我也就這點本事,讀書上是比不上你的。”

李倓:不不不,其實你比我厲害,我隻不過是作弊了而已。

朱邪狸說完之後又忍不住問道:“現在坊間傳言你會煉丹,我怎麼沒見到你的丹爐?”

李倓:……

對哦,他還要去搞個丹爐,要不然沒辦法解釋之前的事情,心好累,這個謊感覺要圓不下去了。

李倓無奈隻好說道:“我的丹爐有些特殊,與普通丹爐不同,你若是想看明日我給你看看便是,今天有些晚了,你也該回去了,萬一誤了宵禁,明天恐怕我就要在禦史的奏疏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朱邪狸將地圖一收冷笑:“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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