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1 / 2)

在李亨登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無論是李談還是李俶甚至紀合鄒世都知道,李亨肯定或早或晚都會收回李談手裡的兵權。

除非李亨能夠虎軀一震,直接帶人殺到範陽將安祿山活捉,這樣才算就是能將李談的功績掩蓋下去一點。

否則他這個皇帝有什麼呢?

守衛長安,收複洛陽,這兩件事情都跟他沒什麼關係,他甚至連像樣的軍功都沒有。

哦,也不算沒有,他也算是平叛了,可惜殺的是自己的親弟弟永王李璘。

可這份功績還不如沒有,不說他打垮個沒有什麼領兵經驗的李璘用了多久,若是李談有心機一點,大概就要派人出去宣揚李亨不敢打安祿山,隻能拿親弟弟撒氣了。

再誅心一點那就是李璘戳中了李亨的痛腳,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連反賊都不管,先帶兵去殺弟弟。

順便讓大家回憶一下李璘造反的原因——懷疑太子篡位,囚禁太上皇。

說實話李亨身上真的是處處是破綻,李談如果想他能隨時將他拉下皇位。

然而李談懶得這麼搞,當初他站出來屬於實在忍無可忍,現在情勢一片大好,之前郭子儀等人還給他來了信,問問什麼時候出兵打範陽,大家配合一下。

他想了想就算沒有自己,郭子儀等人應該也能搞定這波反賊,所以也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畢竟也是時候結束跟朱邪狸的異地戀了,否則這樣下去誰扛得住啊。

以前找不到對象的時候當魔法師就算了,現在很好不容易有了對象,結果眼看著又衝著當魔法師奔去,這誰受得了。

於是李談直接寫了一封奏疏,請求回涼州,理由很現成:走了很久,涼州全靠長史撐著,他現在需要回去處理涼州的事情。

李亨彼時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在聽說有李談的奏疏的時候,整個人都頓了一下,然後才不情不願的讓人將奏疏送過來。

不過就算送過來之後,他也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對著奏疏在做心理建設。

他現在非常擔心的是李談不合作,如今的李談明顯已經不是他能控製得住的了,他甚至覺得如果李談想,就能分分鐘篡位。

他轉頭看了看外麵,在想到自己身邊如今也有十萬大軍的時候,心裡就安慰了許多。

當然更讓他安慰的是李隆基在他手裡,到時候就算李談不合作,他也可以讓李隆基下令。

太上皇下令他都不聽,那就是不孝,那他在讀書人那裡的好名聲就會崩塌一半。

李亨做好心理準備之後,就打開了李談的奏疏。

在看到李談要求回涼州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沒有激烈的言辭,沒有找借口推脫,甚至沒有指責,李談似乎就這麼平靜的接受了兵權被剝奪這件事情。

這反而讓李亨有些不知所措,他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李談心中不滿,回涼州不過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地盤積蓄力量造反。

然而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李談身上已經沒有了節度使的官職,他回去也沒有兵權,除非私下募兵,不過有賀知章在,肯定不會允許李談這麼做的。

李亨想到這裡忽然就放了一半的心,然後下旨讓長安方麵給李談重新整修王府,然後再寫了一道手諭給李談,寫的文辭華麗感人肺腑。

總結來說就是讓李談先回長安,回頭他要辦一個慶功宴。

李談在接到這道奏疏的時候臉都要綠了,休整王府,辦慶功宴……他仿佛看到了飛速減少的錢。

他終於是忍無可忍直接寫了一道奏疏給李亨:你是不是忘了長安的國庫現在能跑耗子了?

還慶功宴!現在是慶功的時候嗎?有什麼功好慶?

安祿山是被兒子殺的,安慶和被阿史那崒乾的兒子殺的,現在範陽是阿史那朝義當家,誰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而且整個範陽還在彆人手上呢,這就慶功了?

慶祝你乾掉永王李璘嗎?

李談果斷拒絕了修整王府的提議,然後冷著一張臉讓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他要離開的事情並沒有隱瞞,原本平和的洛陽居然變得有些人心浮動。

首先登門的就是田神功和袁哲,他們兩個如今的職位一個是河西節度使副大使,一個是隴右節度使副大使,簡單來說他們都不是李談的下屬了。

對於這突然的變化他們兩個也有點慌,最後就隻能抱著一個想法——看大王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

結果一連幾天李談都沒有什麼反應,現在終於有反應了,居然是要走了?

這什麼意思?這是不要他們了嗎?

袁哲和田神功都有點慌,所以立刻跑到了王府來。

李談彼時正在讓人將他的書都送到書院去,帶走也挺麻煩的,乾脆就交給顏杲卿吧。

在看到袁哲和田神功之後,他開口說道:“新任的隴右節度使和河西節度使已經在上任的路上了,你們兩個準備一下,帶著親兵過去拜一下碼頭,這兩個人我沒聽過他們的名字,可能是在蜀中的時候提拔起來的,也沒辦法給你們什麼建議,不過你們是有軍功在身的,他們等閒應該也不會惹你。”

畢竟袁哲和田神功兩個人身後還站著一個李談,現在隻要有腦子的估計都不會得罪李談。

哪怕知道李亨解除了他的兵權,可當年李談在長安攪風攪雨的時候他手上可沒有兵權。

那時候他就敢跟李林甫等人掀桌子,現在惹到了他估計就不是掀桌子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袁哲和田神功兩個人聽了都懵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不是,大王,您……就這麼認了?”

李談將自己的印章分放,屬於節度使的兩枚印章放到一邊,聽到這句話就抬抬眼皮看了他們一眼涼涼說道:“不然呢?難道還要抗旨?”

袁哲和田神功兩個人隻能閉嘴,半晌之後田神功才說道:“我跟大王走,大王去哪兒我去哪兒。”

袁哲聽了看之後連忙也點頭說道:“我……我也一樣!”

李談無奈看著他們說道:“瞎說什麼呢?你們兩個是朝廷官員又不是我的屬官,而且你們未來的路還長著呢,我如今不帶兵了,你們過來能做什麼?”

田神功說道:“我回來保護大王!”

袁哲愣了一下也跟著說道:“那……我給大王看家護院!”

李談:……

就算李亨剝奪了他的兵權,但他還是親王,所以親衛有,而且還根據隻能不同分對內和對外的,這倆人分分鐘就將這倆職位霸占了。

他無奈搖了搖頭說道:“你們真要這麼做那挨罵的就是我,知道嗎?行了,範陽還沒打下來呢,你們兩個總還有用武之地,等天上太平了再說這些事情吧。”

袁哲和田神功明顯不太高興,但李談說他會挨罵,所以兩個人也不敢再吵著要跟他走。

田神功想了想說道:“我們去拜見新任節度使,大王回長安也算是順路,我們護送您回去吧。”

李談這次沒反對,這倆人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好不容易把他們兩個打發走,李白又過來了。

李談估摸著今天這兩天過來找他的人肯定特彆多,所以他就直接將零零碎碎交給清空去收拾,他就準備專心應付這些上門來問各種問題的人了。

相比袁哲和田神功,李白看上去就顯得沉穩的多,他依舊還是那個浪漫的詩仙,但自從開始掌管洛陽,他身上又多了幾分煙火氣。

李談說不好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不過李白寫的詩依舊很好,甚至到了萬金難求的地步,那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李白見到李談就開門見山問道:“大王何時回涼州?”

李談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目前來看聖人是不太願意我回去的。”

李白嗤笑一聲:“他是在擔心。”

李談隻好說道:“是啊,畢竟好久沒見,之前我手上又掌握著許多地方的行政,他在蜀中這麼久也不知道中原的變化,擔心也是正常的嘛,我也理解他。”

雖然李談嘴上說著理解,但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嘲諷。

李白一聽就放心了,知道李談還沒有到心灰意冷的地步,便說道:“大王先回長安,我在這裡……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李談明白李白的意思,便說道:“太白先生也不用緊張,顏昕是個正人君子。”

李白卻說道:“就算是正人君子也有自己的立場,他的立場……我看不透。”

李談搖了搖頭:“他欠著人情呢。”

李白歎了口氣說道:“大王還是心善,這等正人君子一旦他們覺得你做的不對,就算欠著人情他們也依舊會反對,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將這條命還給你。”

不得不說,李白說的很有可能,李談笑了笑:“你擔心什麼啊,我又不會造反,不可能成為他們的對立麵,更何況,我現在也不要求他們為我做什麼,隻要顏昕能夠幫我看好北邙書院就行了。”

李白坦白說道:“這也是我留下來的目的,若是他不合適,我就把他給換掉。”

李談對李白十分放心,過去這麼多年了,李白早就站在了他這一邊。

事到如今就算李白說不是寧王一係的人,其他人恐怕都不信。

是以李談鄭重說道:“一切都交給太白先生了。”

李白也嚴肅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王府。

李談本來以為差不多了,結果李白前腳剛走,後腳顏杲卿就過來了。

他臉上的表情比李白要凝重的多,畢竟北邙書院如今剛剛走上正軌,他也看了李談交給他的那些教材。

雖然科目設置和教程設置有的地方他不太理解,但是在嘗試了一下之後,他才發現那樣的確好很多。

不過北邙書院的一切都建立在李談平穩的基礎上,如果李談出了事情,北邙書院是個什麼下場還很難說。

就如同當年的賀知章一樣,如今的顏杲卿也將自己的一腔熱血放在了書院,放在了學子們身上。

或許彆人看到這些學子,想到的就是這些人都是未來寧王一係的中堅力量,但顏杲卿就單純許多,他看到的是大唐未來的希望。

李談見到顏杲卿這個表情便笑著說道:“顏先生不必擔憂,一時半會我也不會有什麼事情,隻不過是不帶兵了而已,不過也好,這些年打打殺殺的,感覺性情都變了不少,回去之後過過平靜的日子,也不錯。”

不得不說他的態度無形中影響了許多人,他如果表現的十分憤怒,那麼站在他這邊的人對李亨的怨氣就會很大。

而如今他表現的十分平和,顏杲卿也不自覺的舒展了眉頭。

他想了想李談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正是最容易受到影響的時候,長時間接觸這些打打殺殺的確不太好。

當然跟他一樣年紀的士兵也有很多,隻不過,那些人就算性情變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李談不一樣,他位高權重……好吧,現在權重兩個字可能有待商榷,但位高是真的,再加上他身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他的態度無形中總就會影響很多事情。

這樣一想,讓他過一段平和的日子,去一去胸中戾氣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隻不過,這是從為李談好出發才這麼想,從如今的天下大勢出發,顏杲卿依舊忍不住冷哼一聲:“真不知聖人到底作何想。”

李談聽得出顏杲卿對李亨的不滿,不過他當成沒聽到,隻是說道:“我離開洛陽一時半會也不會走太遠,還在長安,如果有什麼事情顏先生可以先向太白先生求助,如果還不行再給我寫信,至於錢財問題您也不用擔心,等聖人回到長安了,想必長安那邊的支出就不用我來,到時候我應該會有更多的錢來投入到書院之中。”

他這麼一說,顏杲卿才想起來之前聽說長安的一切開銷都是李談一個人獨自承擔。

而且跟人聊天的時候他甚至聽說李談有一陣子十分拮據,甚至到了住著王府卻吃野菜的地步。

顏杲卿對李亨就更加不滿,這位聖人不想著先補償安撫一下寧王,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剝奪寧王兵權。

李談見顏杲卿的眉頭又皺起來,便不動聲色岔開話題。

自己表現的大度是為了不讓人懷疑他是亂臣賊子,畢竟李亨懷疑的姿態做出來了,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應對不好,就不定會被人曲解成什麼樣子。

或者那些人並不是曲解,而是提前準備好了各種應對,就等著他的反應呢。

在這種情況下他就要表現的順從一點,倒不是為了保全自己,他作為親王隻要不是真的謀反都不會有什麼事情。

這也是李亨殺了李璘最讓人詬病的地方,作為親兄弟,就算弟弟真的造反了,那也就隻能是幽禁。

他能決定的就是親兒子的生死。

但是李談需要保護一下這些年跟著他出生入死的人,如果他真的讓李亨有了危機感,回頭李亨動不了他卻要從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下手,他能保全幾個?

所以他才表現的那麼平和,當然平和不代表他真的什麼都不做,至少給李亨拖後腿這種事情還是很容易的。

越是顏杲卿這種人,李亨越是不敢動,而如果顏杲卿對李亨的評價不高的話,對他就算不致命也會無形中影響到許多人。

李談跟顏杲卿談完書院的發展之後,看了看天色留他吃了頓飯,然後又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才在顏杲卿感動的目光之下把他送出去。

第二天一早,剛剛破曉之時李談就準備上路了,反正早晚都要走,拖時間長了李亨不定又要乾啥。

結果馬車剛出王府,騎馬在他身邊護衛的田神功便結結巴巴說道:“大……大王,這……”

李談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

一旁的袁哲也有些結巴:“您……您親自來看看吧。”

李談滿臉奇怪的探頭出去,結果發現洛陽城的主道兩邊,此時站的都是人,這要是大半夜估計能把他下出個好歹。

之前這些人都十分安靜,隻不過在李談探出頭去的一刹那,便開始嘈雜起來,有喊“寧王一路順風的”有喊“寧王千歲”的,甚至還有人問李談什麼時候回洛陽。

李談側耳聽著這些話,他發現這麼短的一段時間,洛陽的百姓已經恢複了生機。

他鑽出馬車站起來對著百姓擺了擺手說道:“大家都回去吧,不用送了,這麼早你們都不困的嗎?”

他出來的時候,大家都等著他說話,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說些高大上的話。

甚至有些人知道寧王殿下文采斐然,說不定能夠出口成章,許多人都準備好謄寫了。

結果沒想到他一張嘴就這麼接地氣。

一時之間許多人都笑著喊道:“不困!”

李談無奈說道:“行吧,你們不困,我可困了,都散了吧,我要回去補覺了啊。”

說完他就又回到了馬車,然後聽著外麵充滿生機的笑鬨之聲,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從一開始他準備違反規定出兵開始,心裡想的就是家國天下。

其實原本他也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隻不過就是覺得有這個能力那乾脆就去試一試。

更何況那是長安啊,雖然他已經把兩涼州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但長安大概就是老家一樣的存在。

在他有能力的時候,能守住老家那為什麼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