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蕙到了陸夫人的上房,正堂來回事的丫鬟、媳婦子、婆子卻不少。
陸夫人招呼她:“你在這邊聽聽。”
溫蕙便坐在了下首。丫鬟上了甜甜的香露飲子。
溫蕙喝著飲子聽著,原來是國祭已結束,陸府已經著手安排親戚們回餘杭的事了。各個客院都開始收拾打理起來,便生出了許許多多的要求。這來報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很瑣碎的事,隻大多都事關親戚族人,才要拿到陸夫人跟前來決斷。
溫蕙聽了一會兒,都覺得腦子門子有點突突的,一腦袋都是這些瑣瑣碎碎的要求。
陸夫人卻還麵不改色,說起話聲音都是那麼雲淡風輕。
時間長了,溫蕙不免有點坐不住。
陸夫人早先便跟喬媽媽說溫蕙首當其衝的缺點便是“不大坐得住”,真沒有冤枉溫蕙。早在青州相看的時候,陸夫人便已經看出來了。
那小姑娘努力在客人跟前表現端莊,但天生的活潑勁是藏不住的。
隻她坐不住的時候,她母親嫂子都幫著她遮掩,企圖吸引住陸夫人的注意力。可見在家裡,十分寵著。
陸夫人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瞟了溫蕙一眼,道:“喬媽媽在裡麵挑衣裳料子,她年紀大了,眼睛有些花,你去幫她看看。”
溫蕙如蒙大赦,正要鬆一口氣,忽然想起來陸夫人說過“不要讓人看出來鬆一口氣的模樣”,猛又提起這口氣沒泄,屏住氣道了聲“是”,溜進裡麵去了。
溜得有點快,陸夫人嘴角抽了抽。
喬媽媽在次間裡,正拿著一個圓圓帶手柄的東西俯身細看桌上的一堆衣裳料子。見溫蕙進來,她直起身來,笑道:“少夫人來啦。”
溫蕙走過去說:“媽媽,母親叫我來幫你。”
說著話,眼睛卻粘在了喬媽媽手裡拿的那個東西上。
忍不住問:“這,這個就是水晶鏡嗎?”
看她那一臉的好奇,喬媽媽就好笑,遞給她:“正是呢,少夫人看看。”
溫蕙小心接過來。水晶鏡是將水晶磨成一個扁扁的球形鏡,再裝個手柄方便手拿,用它看東西,看到的東西會被放大。
真神奇!
溫蕙睜大了眼睛,拿著水晶鏡看衣料上的花樣子,果真放大了。隻舉起來再看周圍,就模糊。
喬媽媽笑道:“隻能看近處的東西,最好是貼著看。”
又道:“這東西在太陽光底下聚光,若一直照著,被照的東西會自己燒起來,所以用完一定要收到匣子裡,以免出事。”
那諄諄叮囑的口吻,分明是在囑咐小孩子呢。溫蕙訕訕,將水晶鏡還給喬媽媽,問:“這些料子是要做什麼?這不是現在穿的吧。”
摸著都是極薄的衣料。
喬媽媽道:“給府裡的下人裁夏裝。”
溫蕙略驚訝:“這麼早啊?”
喬媽媽道:“咱們府裡裡裡外外九十多下人仆婦,針線房上要早早地做起才來得及。”
溫蕙倒抽口涼氣:“這麼多人嗎?”
陸家隻有三個正經主子,居然要用這麼多的下人。
“可不是嗎,就是這麼多,所以事事都得早早操持起來。”喬媽媽念叨,“咱家慣例,下人們一季的基本是一人兩套衣裳一雙鞋,分季節又略有不同。春秋多做一件比甲,冬季裡多一雙棉鞋。每三年發一件新襖。大丫頭、一等的管事媳婦、外院的管事們,每季比旁的人再添一套衣裳。至於他們自己拿衣裳料子或請針線上幫忙,或自己動手做的,府裡不管。”
這都是溫蕙以後要操持的事情呢,溫蕙忙認真聽,用心記。
還要認那些料子,許多料子十分輕薄,以前在青州都根本沒見過。喬媽媽極有耐心,細細地給她講不同料子之間的細微差異。
待陸夫人進來時,便看到一個教得細致,一個學的認真。她不禁暗暗點頭。
她參與進來,三個人一起挑選。原來丫鬟仆婦和管事們還會因等級不同,衣裳料子不同,如此就更麻煩。
待挑得差不多,陸夫人卻瞥見溫蕙嘬了嘬嘴唇。
動作不是太雅,且說明有話憋著沒說。她便問:“可有什麼不妥?”
溫蕙猶豫了一下。
陸夫人道:“有什麼不妥便當時說,強過事後再改,更麻煩。”
溫蕙有些不好意思,道:“並沒有什麼不妥,隻是我想著,五月裡就出了國孝了,顏色上能不能……喜慶點呢?”
原來如此。
陸夫人看看選中的料子,失笑:“是我一貫淺淡慣了,一挑衣裳料子便是這般。你瞧著哪個顏色好看,咱們調換一下。”
陸夫人和陸睿在青州的時候就一貫穿淡雅的淺淡色調的衣裳,後來他們送來的節禮中的料子也是如此。溫蕙原就猜著是因為他們母子的品味偏好如此,果不其然。
她在料子裡翻了翻,找出一樣石榴紅、一樣鵝黃,道:“年輕丫頭穿這顏色,顯得喜慶,母親看看行不行?”
陸夫人沉吟道:“石榴紅做裙子,鵝黃隻能做衫子,那旁的還得調一調。”
因與先前選好的料子顏色不太能搭。她與喬媽媽在料子裡翻了翻,又調整了幾樣。哪個顏色和花樣子配哪個顏色花樣子,都搭好,然後叫屋裡的丫鬟拿紙筆記下來。
溫蕙悄悄探著脖子看了一眼。
丫鬟不僅會寫字,還寫一手漂亮的小楷。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