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連軸轉,事務多且繁瑣,好不容易都結束了,陸夫人給自己放半天假,執著棋子打個譜。聞聽陸睿這話,她眼也不抬,冷笑道:“罵有什麼用?該當天天給她立規矩,來了先在門外等一炷香的功夫,再進來伺候我用飯,一上午都站著聽我教導家事才行。”
陸睿的嘴巴張了張。
陸夫人把棋子一丟,乜了他一眼:“當我是你祖母?”
陸睿摸摸鼻子,頗訕訕。老實下來,說了真話:“蕙娘還小,人也憨,沒心機,反應不夠機敏,說話也不太懂得婉轉含蓄。還請母親多寬容她。”
陸夫人冷哼一聲,道:“我們婆媳的事,你少操心。自去上你的學去!”
陸睿深深一揖:“蕙娘就托給母親了。”
陸夫人道:“快走。我見不得蠢人。”
陸睿灰溜溜走了。
喬媽媽一直繃著,待他走了,才撲哧一笑。
陸夫人頗看不起,道:“竟跟我玩這雕蟲小技。”
喬媽媽歎道:“也是在老夫人麵前慣了。”
老虔婆聽不得陸夫人一丁點好話。陸睿小小年紀時便發現若在祖母麵前隱露對母親“不在意”或者“不滿”的口吻,反而能讓母親能在祖母麵前更輕鬆一些。
久而久之,無師自通了這等話術。
隻陸夫人卻不是老夫人,不吃這一套。
喬媽媽又掩口道:“還說人家憨,不機敏。”實覺得好笑。
陸夫人也納悶:“溫氏雖學問、見識上欠缺些,但並不愚笨。”她那兒子定是自視太高,竟覺得溫氏不機敏。
她們兩個哪知道,陸睿常把溫蕙吻得暈暈乎乎,手腳都發軟,哪裡還機敏得起來。
隻陸夫人忽又道:“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睿官兒小時候,明明愛笑,話很多。後來他出了蒙,要正式進學了,那時候陸正還在一地任縣令,當地實無什麼像樣的書院,家裡便為他安排了餘杭的梧桐書院。睿官兒帶著幾個丫鬟,數個小廝回去了餘杭。
她在外麵陪著陸正做官。
等再見到,那孩子長高了些,卻不愛笑了,也不愛說話。
他身邊的人全換掉了,都是老太婆安排的人。
他趁著丫鬟們退下,才悄悄跟她說,母親,我在祖母跟前會對母親冷淡,但不是真的,母親不要當真,不要真的難過。
陸夫人回憶起這些,眼睛忽然模糊了。
翌日天亮,溫蕙醒來。
她伸個懶腰,拉拉韌帶,穿著中衣中褲便先在房中紮了一炷香的馬步。
在溫家的時候,通常都是在院子裡紮。隻女子紮馬步的樣子肯定是不夠雅相的,在溫家自然無事,但溫蕙直覺,若她紮馬步的樣子被陸家的丫頭們看到了,她們或許麵上不敢,但心裡一定會笑的。
溫蕙也是有心眼的。
銀線和落落聽到她裡麵動靜起來,便進來了,收拾床鋪、打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飾。
紮完了馬步,練完了基本功,溫蕙套上練功的短打,從箱子後麵摸出了她的棍子,拎著便去了院子裡。
院子裡的人也都已經起了。
青杏、梅香已經在茶房裡燒熱水。孫婆子、寧兒、彩雲在院中灑掃,燕脂拿塊抹布擦拭著簷廊下的條凳。見了她,俱都屈膝喊一聲“少夫人”,一派清晨景象。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溫蕙提著棍子走下台階,隻提醒,“離我遠點。”
寧兒、彩雲便都避開,隻已經見識過了,現在也不會再驚訝了。少夫人一根長棍舞起來,虎虎生風,神鬼莫測的,煞是好看。
待收了棍,溫蕙才感覺是終於恢複了正常的晨練強度。然後回房洗漱梳頭換衣裳,往上房去請安。
媳婦晨昏定省的時辰都是有講究的,媳婦來的時候定是公公已經走了,以免公媳碰麵尷尬。溫蕙雖和陸正同在一個府裡,卻是極少和這公公碰麵的。
至今,她熟悉了陸睿,熟悉了陸夫人和陸夫人身邊的喬媽媽、楊媽媽等一乾人,公公陸正對於她,卻始終仿佛一個陌生人。
陸正若宿在上房,陸夫人便須起得早些,服侍了陸正用早飯。等陸正走了,兒媳便正好也來了。若陸正不宿在正房,陸夫人還可以多睡一會子再起,起身了,兒媳便也正好來了。
現在陸正宿在上房的時候不多,陸夫人樂得輕鬆。
溫蕙來了,陸夫人便和溫蕙一同用早飯。
飯用完了,院子裡等著回稟的媳婦子已經規矩排了一隊。陸夫人和溫蕙坐了正堂,一個一個地喚進去回事。
天下的家務都是差不多的,隻陸家人多,事更多一些。最重要的是,於銀錢、用度上的標準不太一樣,溫蕙須得細聽,對自家的用度心裡有個數。
隻讓溫蕙咋舌的是,許多事都得提前許多日子便開始操辦。譬如現在還是春日裡,前兩天她便幫著打理府裡下人做夏裝的事。
而今天,竟然已經把端午的節禮提上日程了,這其中就有青州少夫人的娘家,也就是溫家。
原來是一些離得遠的人家,須得算好路程時日提前將節禮上路,怪不得江州青州離得那麼遠,每份節禮都能趕在正日子前抵達。
隻溫蕙想,她哥哥們走了才幾天啊,馬上陸家的端午節禮就要出發了。
怎麼就不能當時讓哥哥們一並直接帶回去,多省事呢。
就不。
就得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