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貴點頭:“分內事。”
他彎腰將退位了的五十二皇子抱起來,道:“五十二皇子還小,請容我先將他送回寢宮。”
他抱著這個孩子緩緩往前走,滿殿甲士,竟無人敢攔他。金屬摩擦聲一陣陣,兵士們閃身,密集的人群便生生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隻忽有人喝道;“牛貴!徐振、李九頭和錢耀祖三賊何在?“
京中權宦九人,八虎一狼。
一狼可抵八虎,指的便是提督監察院事牛貴。
八虎中,馬迎春在湖廣為襄王府斬殺,馮蠻蠻在山西為代王府斬殺,樊三和王樹成在景順帝殯天時為張忠等人所殺,張忠今日為牛貴所殺。昔日威風凜凜的八虎如今就隻剩下徐振、李九頭和錢耀祖三個人。
牛貴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道,大概逃了吧。”
旁人喝道:“牛貴,你身為監察院都督,如何不將此三賊一並正法!”
牛貴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他目光投過去,說話的閣老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牛貴這一生,為景順帝殺了太多人,死在他手裡的閣老都有八/九位之多。他的名聲何止是止小兒夜啼,便是閣老們聽了,都後背發涼。
這個閹人緩緩道:“因為,沒有人給我下命令。”
“我奉天子之命提督監察院事。”
“我隻聽天子一人的命令。”
“若想給我下命令,便先選出一位天子再說。”
滿殿的雄壯男人,此時都為一個無根之人的氣勢所攝。大殿裡雅雀無聲,沒人敢反駁他,或批判他。
縱然有人心裡想,此時大軍彙集,比起來牛貴的三千錦衣番子其實也算不了什麼,也來不及調動天子親軍。可也隻敢在心裡想想,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指著牛貴喊一聲“奸宦休走!速來伏誅!”。
牛貴便抱著懷中的五十二皇子,施施然走出了大殿。
望著他的背影,襄王、代王和趙王都情不自禁地想:我若為帝,定要此人效忠!
而人群中,跟在趙烺身側的霍決,從始到終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牛貴。
他所受到的震撼,尤甚過大殿中的任何人!
他曾對小安放言說要做牛貴。可直至今日,他才真正見識了牛貴的可畏。
這決不是馬迎春之流能比的。
這是,站在了權勢頂端,智計權謀、果敢勇氣都可睥睨世人,能夠以自己的手攪動最上層風雲變幻的人!
縱不是男人,卻能令滿殿男人失聲、震顫。
這就是,權閹。
霍決感到胸腔裡那顆冰冷的心,熊熊地燃燒起來。此時此刻,他看到了路。
他想走的這條路,注定鮮血染道,注定屍骨累累,可那路的儘頭,散發著權力的芬芳。
如此誘人。
大殿之中安靜了片刻,在眾人的怔愣中,襄王忽地走上前去,俯身將玉璽小心抱了起來。
代王、趙王回過神來,都在心中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代王更是喝了一聲:“襄王兄!你做甚!”
襄王恍若未聞,捧著玉璽一步步向前,踏上丹陛玉階,鄭重地將代表著天子之權的傳國玉璽放在了禦案之上。而後轉過身來,高高地站在那裡,抬起雙手,虛虛地向下按了按。
按下了本來就不存在的噪聲。
薑終究還是老的辣。
襄王往那裡一站,便站在了主導的位子上。
“各位王弟,閣老,諸君。”襄王朗聲道,“我等今日至此,原是為正國本、扶社稷。如今,幸五十二弟深明大義,退位讓嫡。但亂國賊子張忠雖已伏誅,還有三賊在逃。先帝大行之因亦未查明。此一樁樁、一件件,都迫如燃眉。孤身為嫡長,責無旁貸,義不容辭,隻得先擔起這主事之責。”
“陳閣老,速發動五城兵馬司,緝拿三賊。”
“常指揮使,收編禁衛,接手宮城防務。”
“王弟們,稍安勿躁,待牛都督安置了五十二弟,我們再與他會晤,一同查明父皇仙去的原因。”
湖廣都指揮使常喜大聲領命。
閣老們略猶豫一下,以首輔陳閣老為首,都叉手:“遵襄王命。”
趙王冷眼看著。代王氣得臉黑得像鍋底!
襄王實在身份上占著很大的一個便宜——自先太子薨逝,潞王帶著一眾兄弟作死後,嫡出的皇子就隻剩下襄王和代王兩個了。
比起剛過而立之年的代王,襄王足足長了近二十歲。
他自稱一聲“嫡長”,實在無懈可擊。
趙烺和霍決看著丹陛玉階上那負手而立的胖胖身影,都微微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