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蕙進屋便問:“怎麼了?”
銀線把她拉進裡間,放低聲音:“我也不知道,就看青杏她們轟人,感覺不太好……”
溫蕙想想,說:“沒事吧?也沒做什麼啊。”
銀線道:“不知道呢,待會問問她們倆。”
很快青杏兩個人進來,溫蕙銀線便問:“剛才怎麼回事呢,你們兩個怎麼不高興了。”
青杏、梅香對視了一眼,道:“她們嘻嘻哈哈地,不太尊重少夫人。我們轟人,還不聽我們的。”
原來是這樣啊。溫蕙鬆了一口氣,放心道:“我當怎麼了呢。愛看就讓她們看,又沒什麼。”
都是女子呢,怕什麼。在軍堡裡,圍觀的可是男女老少都有呢。
青杏和梅香悄悄對視,都有些為難,因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也不該她們這些丫頭說。那得是長輩或者身份高的人才能去說的。
無奈之下,隻能不吭聲了。
銀線隱隱有感覺,悄悄念叨溫蕙:“你現在有點太隨意了吧。”
她其實發現了,溫蕙啊……飄了呢。
要知道半年前,溫蕙可不是這樣子。那時候初到江州,多麼地小心翼翼啊。出嫁前在客棧裡,愣是十天都沒出過正房。
成親後也是,循規蹈矩,亦步亦趨,唯恐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不對,或者不合陸家的規矩了。
怎麼現在就這麼隨意了呢?
銀線其實想一想,就明白過來了。這是,叫人寵得、慣得啊。
隻因溫蕙嫁過來卻發現,夫家人都是極好的,公公很少見麵,天天見麵的婆婆和夫君,都對她既溫和又寬容。甚至可以說,對新媳婦實在很寵著了。
擱著誰在這種情況下,都得飄,何況溫蕙隻是一個小姑娘。
被寵著善待著,就漸漸把當初的謹小慎微丟了,漸漸有點像溫家堡那個淘氣姑娘了。
隻銀線便是說了,溫蕙也沒在意。婆母和夫君都這麼好呢,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
溫蕙卻忘記了,每個人都有底線的。
陸夫人的底線是規矩,是體統,是一個身份對應該有的優雅和體麵。
陸家少夫人被仆婦們像個雜耍賣藝人似的圍觀了這件事,就正正好地踩了陸夫人的底線了。
恰此時又正是陸夫人正在思量著,怎樣磨磨溫蕙這不太沉穩的性子的檔口,真真就是,唉,撞上了。
陸夫人是真的生氣了。
溫蕙感覺出來了。因她把溫蕙喚到了麵前,臉上雖然平靜,卻竟然很久都沒有說話。
那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太鮮明了。
溫蕙當場就認錯了:“就……以前家裡就沒什麼……就……也覺得沒什麼……以後會注意了……”
陸夫人的生氣不是像溫夫人那樣抄棍子揍她,追得她滿院子跑。
陸夫人的生氣是許久之後,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一口氣裡充滿了無奈和恨鐵不成鋼。
溫蕙聽出來了她的失望,更後悔了,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上去了。
因一個人若是對你真的很好,你是不願意看到她對你感到失望的。那實在是令人十分惶恐。
陸夫人歎完,揉揉額角,道:“先坐下吧。”
溫蕙坐下,頭垂得更低——就怕她揉額角,那說明她頭痛了。這下可好,不僅叫她失望了,還辜負了陸嘉言的托付。
十分地後悔。
現在想想,丫鬟仆婦便是每日上午過來稟報家事,也都是規規矩矩站成一隊。誰個敢嬉笑吵鬨,誰個敢亂蹦亂跳。
怎麼到了她那裡,就成了青杏梅香轟也轟不走了?
自然是因為,跟著有規矩的人便講規矩,跟著不講規矩的人便不講規矩。
陸嘉言早早就跟她說過了,欺軟怕硬、捧高踩低都是奴仆本性。當時家裡亂糟糟的情況,為了讓她在他院子裡莊重露麵,讓奴婢們尊敬她,他都用了多少心思呢。
這些心思,全都被她辜負了。
溫蕙現在就是,深深地後悔。
都嫁人了,怎麼還跟從前在家裡似的不用腦子呢。
陸夫人看了看她,忽然道:“腳抬起來給我看看。”
她聲音並不高,也不是含著怒氣,但溫蕙聽著就是如奉律令似的,雖不知道叫她抬腳做什麼,還是乖乖地就抬起來了。
裙子滑落一些,便露出了一雙穿著繡鞋的腳丫。鞋子上繡著精致的花,尖上還綴著兩個彩色的絨球,十分可愛。
陸夫人看了看,問:“你沒有綁過腳吧?”
溫蕙不懂:“綁腳是什麼?”
陸夫人便微微提了裙裾,輕輕伸出一隻腳來。
她這動作可比溫蕙優雅得多了,原來伸腳是要這樣伸啊!
“你看看我的,與你的相比,可能看出有什麼不同嗎?”陸夫人輕聲問。
溫蕙睜大眼睛仔細地看了,還真看出來了:“母親的腳……好細啊。”真的是很細,非常秀氣。
陸夫人點點頭:“因為從小就用布帶綁著,不叫長寬了。行走坐臥的時候,便也舒緩,姿態自然而然地就不同。你看喬媽媽,她也綁腳的。”
喬媽媽也微微提起裙子,給溫蕙看了她的腳,也是細長秀麗。她又站起來,緩緩在溫蕙麵前走了一趟。
溫蕙一直都知道,陸夫人和喬媽媽走起路來,姿態特彆優雅,有種說不出來難以模仿的韻味。隻她雖有心,但多年的習慣養成,就是壓不住速度。尤其一看到陸睿的時候,就開心得蹦蹦跳跳,總叫他無奈地責一聲“慢點”。
但溫蕙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們走路的優雅模樣,除了自幼的訓練之外,竟還跟綁腳有關?
陸夫人道:“你若綁過便知道,走起路來,隻能這般使力,要保持身體的平衡,便全身都在凝力的狀態,自然而然地便好看了起來。”
可是好好一隻腳丫,要怎麼綁呢?剛才婆婆好像提了一嘴“布帶”什麼的。
溫蕙有了不好的預感:“那……這……”
陸夫人凝視著她:“我原就在考慮著怎樣磨磨你的性子呢。當家夫人,首要的便是得沉穩。蹦蹦跳跳,匆匆忙忙,不僅失了風儀,更失了體統。”
溫蕙明白陸夫人對她是決沒有惡意的。
但她道:“我想好了,明天起,給你綁腳吧。”
她又道:“還有,你這棍子,以後不可再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