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1 / 2)

權宦心頭朱砂痣 袖側 11444 字 3個月前

第171章

宋夫人是京城官眷裡頗有名的全福人。

她的丈夫隻是個五品官員。

五品官員在外地, 大府做個同知、判官,小府已經可以做知府。俗話說,一年清知府, 十萬雪花銀。當然誇張,但可以看出外任的官員致富的途徑。

可在京城, 五品多如狗, 京城遍地走。

她的丈夫在工部任個郎中。夫家是耕讀出身, 家底子薄。娘家父親是個舉人, 鄉紳之家。

京城居,大不易。靠那點俸祿,在物價昂貴的京城生活,十分辛苦。在京城買房宅是不敢想的, 至今一家子仍是擠在六部給官員提供的廉租官舍中。

如此, 宋夫人平日裡給人去做個全福人,收份禮金,反倒成了家裡重要的貼補。

隻做夢也想不到,監察院霍都督也會選了她做全福人。

這裡是霍府,她昨日就住進來了

今日,她如從前一樣, 天還黑著就起來了,收拾打扮, 將自己妝扮得十分喜慶。

但今日不像往常那樣, 其實昨日已經有人告訴了她, 不必起得太早。隻她習慣了,收拾完便等著。客院裡的婢女見她起來, 便上了茶水早飯, 十分周到體貼。

等到了時辰, 婢女們來請她,她隨著去了新娘住的院子。

霍都督也太不講究了,她心想,新娘竟然就住在霍府裡,從霍府出嫁,再嫁入霍府裡。

以霍都督的身份,就算新娘在京城沒有娘家,不論是包了客棧,或者借什麼人家,或者從霍都督自己的彆苑裡發嫁,都是可以的。霍都督不可能連一座彆苑都沒有。

到底是跟常人不一樣的人,行事也怪。

一路上處處都點著紅燈籠,婢女們提著裙子穿梭在回廊下,忙忙碌碌的。

到了新娘的院子,新娘也起身了,正等著她。

隻宋夫人說不出來的尷尬——新娘的院子了,除了丫鬟婢女、新娘子自己,就隻有一位請來的喜娘了。

平時一張嘴甜如蜜的喜娘,見著宋夫人也是一臉尷尬。因再沒見過這樣冷清的婚禮,竟除了她們兩個,再沒有旁的婦人了。

從前宋夫人做全福人,都是為女方娘家的婦人們簇擁著,喜氣洋洋地來到新娘子旁邊,在眾人的祝福中幫她梳好頭,戴上蓋頭。這一套全福人的工作就結束了,便可以被請出去喝茶等著吃宴拿謝禮了。

那些負責熱鬨調節氣氛的事,實不歸屬她管的。

因全福人出現的時候,新娘這裡的氣氛就已經到了頂點了。

可眼前,新娘的寢室雖丫鬟們穿梭忙碌,卻安安靜靜的,隻有喜娘一臉尬笑,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見了她,喜娘才稍稍鬆了口氣,提高聲音:“全福人來了。”

旁人家新娘的房中擠滿了人,所以要提高聲音說話。這房中寂靜,她聲音這一拔高,特彆突兀,把宋夫人嚇了一跳,把旁人也嚇了一跳。

就更尷尬了。

新娘卻笑了。

“宋夫人,勞累了。”她道。

宋夫人忙福身:“姑娘客氣了。”

忍不住打量新娘,霍都督的新娘子是個美人,看起來該超過二十歲了。眼睛明亮,笑容乾淨,舉手投足間有大家風儀,不像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

宋夫人忙收斂思緒。

因來之前丈夫反複叮嚀她了,做該做的就行了,在霍府,彆多看,彆多問,彆多嘴。

“姑娘,時辰到了,咱們開始吧。”她道。

喜娘便招呼婢女們,攙扶新娘坐到妝台前。

宋夫人瞧著,這些婢女們伺候新娘雖然十分恭敬,卻也沒有娘家人該有的親昵。是呢,這裡是霍府,想來,這都是霍府的婢女。

這麼一細細觀察,看得出來,新娘子原來是孤身一人。

這是打什麼地方來的?爹娘兄弟呢?娘家人呢?

又怎麼,就要嫁給宦官了呢?

還是當朝最可怕的那個霍決。

喜娘又與全福人不同,她本就是指點步驟、調節氣氛的人。宋夫人可以不說話,她不能,尤其眼下,這氣氛冷得跟什麼似的。

喜娘隻能無話找話:“新娘子真美。新娘子哪裡人?”

那新娘在鏡子中淡淡一笑:“異鄉人。”

喜娘便訕訕閉嘴了。

宋夫人心想,這是不肯說了。

待輪到她,沒有娘家人,隻能喜娘代替了娘家人上前客氣請了,全福人才起身到新娘身後,接過梳篦。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發髻盤起,絲線絞臉,為她撲上最細膩的香粉,淡掃峨眉。

喜娘說得對,新娘的確美,要不然怎麼能做霍都督的新娘呢。

隻霍都督對女人的名聲……宋夫人心中暗歎。

才想著霍都督,霍都督便來了。

院子有了響動。“都督”、“都督”的喚聲響起來。

宋夫人隻偶爾在街上見過監察院黑色鬥篷騎在馬上飄過,遠遠地看過那殺人不眨眼的權閹。離這麼近,還是第一次,聽見外麵次第響起的喚聲,就不由得心中一突。

卻聽新娘子說:“快攔住他。”

喜娘反應快,先一步搶出去了。

宋夫人左右看看,屋中隻有婢女,總覺得這些婢女是不太可能去攔的。她想想,也出去了。

一個穿著紅色蟒袍的男人正要往裡衝。

噫!這就是霍都督嗎?這麼近看,還……挺俊的!

宋夫人忙和喜娘一起攔:“都督,都督,不能進!”

“不能嗎?”霍都督問。

此時此刻,倒也感覺不到他有傳聞的那麼可怕。問“不能嗎”的時候,那失望的眼神甚至讓人有點想笑。

喜娘和宋夫人原本忐忑的心便放了下來,笑道:“未婚夫妻哪能現在就見?要等過了禮。”

霍都督便停下了腳步,徘徊了兩下,問:“她可還好?”

這話問得,宋夫人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霍都督又道:“要不我還是看看?”

這是要請求她的允許嗎?宋夫人愕然。

新娘子的聲音卻從內室裡傳出來:“我好著呢。你彆給人家添亂。”

霍都督站在槅扇外道:“今日辛苦你累一些,過完禮就好了。”

新娘子道:“用你說?快回去。”

霍都督尷尬地摸摸鼻子,轉身對喜娘和宋夫人一揖到底:“今日勞累二位了。”

嚇得兩人忙回禮:“都督客氣了。”

好容易嚇人的人走了。

喜娘和宋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咳。”喜娘道,“都督還挺俊的。”

宋夫人道:“是啊是啊。”

宋夫人說:“看著也挺開心的。”

喜娘道:“是啊是啊。”

兩個人尷尬對立了片刻,一起回了內室。

上完了妝,婢女們揭開罩布,露出了鳳冠霞帔。

宋夫人倒抽了口氣。

因她雖做過不知道多少次全福人了,到底還是第一次能親手碰到三品的翟冠霞帔。

新娘張開手臂,禮服一件件上身。霞帔披在肩上,翟冠戴在頭上。

待要給她罩上喜帕,新娘說:“不用急,出門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