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山道人沉默了一會,說“那你便帶他們一同去吧。你要去金庭山,見見他也是應該的。”
宴芳林笑著起身“好。”
朝山道人看著他出去,自己則在榻上坐了下來。
宴芳林大概也不知道,他和鬱青池這一麵,也將成為永彆。
他不知情,還一心想著彆人。
朝山道人看向香壇,檀香嫋嫋冒著輕煙,誰能想到這名門正派敬神的香壇上,竟然埋著足以摧毀整個修真界的邪術秘籍。
這可笑又可怖的反差,竟讓人隱隱有些興奮。好像囂張得過了頭,反而讓人無比快意。他循規蹈矩數十年,幾乎用君子道葬送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如今他眼中精光閃閃,仿佛即將迎來新生般慘痛又喜悅。
他仰起頭來,雪發披散垂下,如玉的臉上淡漠如霜,眼角眉梢都是**。
梅子青不想去金庭山。
“我哪兒都不想去,隻想陪著三師兄!”
“師父說了,你要去呢,就能在走之前見你三師兄一麵,要不去呢,人你也彆見了,就天天隔著石門哭吧,反正石門那麼厚,你哭啞了喉嚨,你三師兄也聽不見。”
梅子青抿著唇扭過頭去,顯然兩個選擇都不合他意。
洪英知道這是朝山道人的意思,便勸道“如今青竹峰表麵上看著都是咱們自己人,但誰知道有沒有留下其他門派的眼線呢。你在青竹峰呆著,心裡記掛著青池,三天兩頭往上跑,豈不是讓人生疑?如今青竹峰看起來越平靜,對青池越好。咱們去金庭山住上一段時間,等咱們回來,青池的事也過去了,到時候你想見他也不遲啊。”
她這一番話,顯然是說動了梅子青。
“我們小青長大了,有心事了。”宴芳林打趣。
梅子青一聽,果然像是被猜到了尾巴“誰……誰有心事。”
他說完就看了洪英一眼,紅著臉彆過頭去。
依舊是情竇初開的炸毛受模樣。
宴芳林心裡暖融融的,想到此次一見,於梅子青而言便是永彆,心下又十分酸楚,便溫聲說“走吧,快去看你三師兄。”
到了石門外頭,他便用朝山道人教他的咒語開了石門,隔著裡頭的燈火,他隱約看到了鬱青池的身影,便道“你們進去看看吧。”
梅子青第一個跑進去了“三師兄!”
洪英笑著回頭“宴師叔,你不進去麼?”
“我在外頭等你們。”宴芳林訕訕地說。
因為那一場神交,他見鬱青池,總有些尷尬。
他和梅子青等人不一樣,他知道真相,鬱青池即便換了小號,他也知道是他,他們還有很長久的時間相處,他並不在乎這短暫的一眼。
他在外頭坐了下來,秋來青竹峰也變了模樣,陽光照著山巒竹海,秋高氣爽,隻風有些冷,凍得他鼻頭有些發紅。鬱青池一邊聽梅子青說話,一邊扭頭看向室外,見宴芳林一身白衣,迎風而坐,清豔如秋,爽舉風流。
“宴師叔……也去麼?”他問。
“我們主要就是陪他去。”梅子青說“金雪浪想他了。”
鬱青池心下便有些吃醋,薄唇抿了一下,看著宴芳林,恰逢宴芳林回頭,兩人四目對接,宴芳林好像沒看到他一樣,又把頭轉了出去。
等梅子青等人從密室裡出來,鬱青池也走了出來,在門口站定,同宴芳林打了個招呼。
這是那場夢以後,他第一次見宴芳林真人。
心下顫動的更厲害,好像他們倆更親近曖昧了一般,他叫“宴師叔怎麼在外頭站著。”
宴芳林回頭,言笑晏晏,說“看看秋光。”
宴芳林其實有點尷尬,但他決意不讓任何人看出來,裝的仙風道骨一般,笑容也很溫暖。聽了他的話,眾人便都朝山下看去,中間的竹海碧綠,周圍的山林黃紅,這連綿山水色,的確美不勝收。
“你彆出來了,彆讓人看見了你。”洪英說。
鬱青池在石門間站定,道“師姐,小師弟,你們照顧好他,也照顧好自己。”
他並沒有說什麼有告彆含義的話,整個人都很克製。宴芳林覺得這種告彆實在心酸,他心都軟成了一團,問梅子青“小青,我們此去,可要很長時間,你有什麼心裡話,趕緊都對你三師兄說了吧。”
梅子青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唉,永遠都是咋咋呼呼看著很傲嬌,感情上卻慫的一逼的小師弟。
倒是洪英大概猜到了些什麼,她注視著鬱青池,說“也沒什麼要說的,縱然山高水遠,但總還會再見的。見或不見,我知你沒事就夠了。”
“師姐……”鬱青池喉頭動了動,眼眶微紅,卻再未說話。
宴芳林把手往梅子青肩膀上一搭“既然你沒什麼要說的了,咱們便走吧?”
梅子青撥開他的胳膊,自己先下山去了。
“宴師叔。”鬱青池叫住宴芳林。
他回過頭去,洪英笑了笑,便緊隨著梅子青下去了,獨留他們兩個在上頭。
宴芳林“嗯”了一聲,大概是離彆愁緒滿懷,讓他短暫忘記了和鬱青池之間的尷尬。他問“師父都跟你說了吧?”
鬱青池點頭。
“到時候彆忘了偷偷告訴我,你是哪一個。”宴芳林笑著說。
“若我不說,你會認得出麼?”
宴芳林笑眼彎彎,注視著鬱青池“哈哈哈哈,我想我還是一眼就認得出來的,你要不信,咱們到時候看。”
他說完擺了一下手,便搖搖下山去了。鬱青池聽見他喊“小青青,你跑什麼,跑那麼快!”
聲音歡脫,似無儘歡喜。
鬱青池隻當這是替自己歡喜。
看來那一次真的是夢,宴芳林才能如此坦蕩真誠地麵對他。還好是夢,不然他們此刻怕是不會這樣坦誠相見,又好可惜隻是夢,現實裡的宴芳林,依舊距他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