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堯沒想到她會這麼大反應,愣愣又道了一遍:“呃,金吾衛謝統領,就在門外……”
錦虞心中一緊。
謝懷安……他怎麼也到潯陽來了?
驚詫片刻,錦虞微緩過來,睨了眼方世堯。
他自作主張請謝懷安進來,不就是想著依傍恭維麼,畢竟謝懷安如今已是楚皇帝的親衛首領。
況且他們曾同為東陵人,想來攀附起來要容易些。
錦虞冷笑,兩邊依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眸底透出寒玉般的冷意:“就這麼迫不及待巴結,為官這麼多年,隻學會了溜須拍馬嗎?”
方世堯膽顫,都不及細想她的話,便慌慌然尋上托辭:“表姑娘,下官是想著攻城在即,謝統領或許能助將軍一臂之力……”
攻城……
叛國不算,他竟還替楚國攻打臨淮操心!
錦虞驟然發作,揚手便將麵前的白瓷盞擲地而去。
“你身上東陵人的血,怎麼不放了喂狗!”
她慍怒的語氣,裹挾著碎片迸裂一地的脆響,突如其來,方世堯徹底嚇懵住。
所有人一刹寒蟬若噤。
前一刻尚還鶯歌燕舞的廳閣,瞬間斷了弦般,再無人有膽吱聲。
側座的方氏兄妹亦是生生怔住。
方世堯惶惶不安原地站著,自己也不知怎麼的,就招了這表姑娘的不快。
見主座那人似是縱著她的行為,始終旁若無事,從容品茶。
方世堯更不敢吭聲了。
直到陷入僵局,池衍才緩緩落下瓷盞。
輕輕喚了聲:“笙笙。”
錦虞一頓。
聽見他的聲音,她突然如逆喧囂,恍惚似墜落一隅亙久的流光。
胸口紊亂的起伏漸漸舒緩。
錦虞從這奇異的情緒中回過神。
她迎上那雙滿含深意的眼睛,方才意識到自己失了理智,好在沒太顯露身份。
在她麵前,他從來都是帶著淡淡的笑,安靜而清寧。
錦虞下意識當他是友非敵。
冷靜下來,錦虞抿唇悶悶道:“你讓他們滾。”
帶了一絲委屈的語氣像是真的將他當成了哥哥。
她低垂眼瞼,羽睫在光影裡落下淺影,激動過後,嬌容微紅。
池衍心底倏然一動,靜如止水的情緒微泛波瀾。
他忽然發覺,遇上她後,自己所有的行為都開始有些不自覺……
少頃,池衍眸光略深:“聾了?”
他嗓音低沉,未發作,卻更具無情殺傷。
方世堯渾身一顫,慌亂之中忙退下。
他趕緊奔向門外,思忖著措辭,想將外邊那人體麵勸離。
誰成想,謝懷安已不請自來。
“聽聞池將軍親臨潯陽,末將特來拜見——”
聲音甚是耳熟,自門外高揚而來,錦虞剛撫平的心驟然提起。
一道暗灰身影越簾而入。
刹那間,錦虞忙不迭揮開小金扇擋住了臉。
但半透的小小金扇根本無濟於事,等謝懷安走到跟前,斷然能識出她來。
錦虞低埋著頭,局促踢了下邊上那人,聲音壓到隻有他能聽見:“喂,你快彆讓他過來啊!”
香扇紋花蔓鑲金邊,躲在後麵的小臉微側,黛眉輕顰,美目間驚慌凝聚。
粉麵桃腮的小姑娘怯懦彷徨,怎不惹人心憐。
卻也因此,讓人尤其想要掐住她的臉蛋,好好欺負欺負。
池衍消遣含笑,低語暗惑:“不然,你求我一求?”
急歸急,她也沒那麼容易屈從。
錦虞斜瞪他一眼,倔道:“不要。”
“喔。”
池衍笑容淺淡如舊,托起茶盞,從容不迫淺啜了口,而後才語調斯理:“過來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謝懷安在往這兒靠近。
錦虞咬緊唇瓣,頭埋得更低了,幾乎快要整個人蜷縮到他腿邊。
她的慌亂難安,和他的淡定如斯鮮成對比。
廳閣畫棟飛雲,雅壁雕花,盞盞蓮燈綻放清光,流照主座。
在不知情的旁人看來,案前那對紅裳雪氅,甚有幾分親密。
若非知曉是表兄妹,倒真要以為是王侯嬌妾在私語笑談了。
眾人皆默聲,而方世堯則是呆愣一側,眼睜睜看著謝懷安腳踏長毯而入,左右為難。
池衍目光往身邊掠了眼,小姑娘精巧漂亮的五官都苦皺到了一處,可就是不鬆牙關不低頭。
他饒有興味調侃:“真不要?”
錦虞聲線都不經含顫了哭腔,卻還是甚有骨氣,嬌哼嗔道:“不要不要不要!”
偏就是火燃眉睫了也不向他服軟。
池衍不動聲色笑了一笑,擱下茶盞,短歎:“犟。”
方言罷,他一掠狐氅。
而錦虞正想咬牙鑽到案下去,大不了難看點兒,一片銀雪色突然拂落眼前。
她一愣,還未思考半分,就被男人強勁的手臂一把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