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軟肋(1 / 2)

一條不見頭的玉石山路。

相距數十階,四目遙遙相望,浮泛萬千隱緒。

這一刻,恍若定格。

直到清風漾過臉頰帶來一縷涼意,將紛擾錯綜的思緒吹了開。

腳尖挪動了下,嬌小的身子忽而一晃,錦虞踩下玉階。

在悅耳的銀鈴聲中,不假思索,回頭朝那人奔了過去。

她步子不大,卻很輕快。

池衍張著雙臂,目不彆視地看著那翩躚紅裳往他身邊跑回來,竟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心緒蔓延。

帶著徑直的慣性,錦虞驀地撞入他臂彎。

池衍順勢擁了她個滿懷。

尚還抱著烏墨,錦虞便沒伸手去摟他,隻將腦袋深深埋進了他的胸膛。

池衍沒有說話,寬大的掌心落到她烏發,輕輕撫摸。

懷裡的小姑娘也安靜得出奇。

明明對另一樁事心蓄冷怒,卻又抑製不住,和她在這兒割舍難離。

白淨的手慢慢掠過她鬢發,池衍輕捏那小巧的耳垂,含著一絲安撫。

滑到那細膩頰側時,指尖竟意外觸及到一抹溫濕。

頓了一頓,池衍捧起她的臉,垂眸去看,果真見她眼角染了淚暈。

指腹輕拭而過,“怎麼哭了?”

聞得他溫醇的聲音,錦虞便有些繃不住了。

纖密的睫毛微微顫著,她低低哽道:“總覺得,你走了會出事……”

聽上去,這想法來得莫名,可又不覺平白無故。

她哭,不單單因今日事出突然,更多的,是投入他懷抱的那一刹那,從心底洶湧而出的強烈不祥。

那是一種……宿世輪回,悲涼再次上演的預兆。

耳邊是他的靜默無言。

錦虞仰起潮濕的小臉,依依看他:“……你要去做什麼,不能告訴我嗎?”

眸底閃過動容,池衍深凝著她,卻無法回答她。

默然片刻,隻見他淡淡苦笑,嗓音啞了:“我不知道。”

二十多年來難得一回,他自己也不知當如何。

隻想著,謀害先帝的魁首,楚帝和尉遲亓他非殺不可。

但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告訴他,殺一個廢物皇帝對他而言很容易,隻是殺了,然後呢?

天下無主,新君未立,得益的怕是尉遲亓身後強大的族係。

望見他眼底的無奈,錦虞眸光微微恍然。

突然意識到,自己總是對他過分依賴,但他也是人,也會無助的時候。

最是不想成為他的軟肋。

錦虞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收起來,“那你快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悄然之間,她綻了笑:“不用急著回來,我一個人沒關係,還有烏墨陪我呢。”

她和她懷裡的貓兒,都異常乖巧。

池衍眸色一片深斂,低下頭,驀然吻住了她。

正欲說話,卻猝不及防被他堵了回去,錦虞低“唔”了聲,下巴自覺仰起一些,溫順適應他。

縱意的一含一吮,唇舌間皆是彼此熾熱的吐息。

橫在她腰肢的手臂箍得很緊,錦虞能感受到他胸腔輕微的震動,似是要將一腔熱情傾付而出。

糾纏良久,池衍終於鬆了口。

輕輕咬上她的唇珠,啄住,再一點點放開。

被他肆意吻得氣息薄弱,雙唇水紅,比塗了口脂還要鮮豔。

錦虞又低又重地喘著氣,隻覺得自己仿佛漂浮在雲端。

水光瀲灩之間,池衍凝視著麵前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一呼一吸,動情沉抑:“等我回來。”

這個時候,千言萬語都不必再說。

和他迷離相視片刻,錦虞隻溫靜點了點頭。

而後,他說要看她先走,她便也乖乖聽話。

轉過身,踏上了蜿蜒的玉石階。

一步一階走遠,錦虞慢慢在想,倘若人世有輪回,那他們從前會是如何,今後又會如何……

許久之後,那胭紅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裡。

池衍暗下目光,躍身上馬,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

宣山半麵臨海,半麵接壤平地,因十年前宣楚之亂,池衍首次出戰即立奇功,奪地凱旋,先帝大喜,便已此山為基,特賜府邸。

將軍府規模大造,曆經三年方才竣工。

通往山上的路僅有一條,後來,池衍再度派人整改,在山外林中皆巧妙布局機關。

從此,將軍府,成了無人敢擅闖之地。

林外,立著無數的巨大石柱,看似雜亂無章,又像是直達四麵八方的排陣。

石柱高聳入雲,如堅不可摧的守衛,豎立在山道路口。

烏驪走出柱陣,池衍手握韁繩,正要策馬以最快速度趕回九夷山營地時,迎麵直直撞見一人。

蘇湛羽同樣坐於馬上,佇立對麵。

池衍自然想不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兒,微不可見一頓。

一瞬後便又旁若無事,馭繩上前。

他不想多言,也無須多言,對他來說,先帝的養育之恩比命重,那人再清楚不過。

蘇湛羽亦是默然,眼底無光,盯著他從不遠處漸漸走近。

憑他多年對池衍的了解,知道他看到那封出自尉遲亓之手的信後,絕對是要遣兵即刻回京。

但在那之前,蘇湛羽篤定,他會火速將那姑娘送到將軍府,不會讓她涉險。

此時此刻,蘇湛羽辦完事,方至宣山。

而池衍將人送到,方從林中出來。

是期遇,也是不期而遇。

眼下日落千山,飛鳥投石,天地漸漸籠入一片深沉幽暗之中。

宣林之外,山野平坦曠遠,靜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