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世美心揚(2 / 2)

他湊近了一點,好奇道:“大爺能不能說具體一點,他們家怎麼就鬨鬼了,我剛才依稀聽見裡麵好像在吵架?”

他這麼一問,老頭卻突然懷疑了,打量了兩人一番,說道:“你們兩個來找廖仲,是認識他嗎?你們這麼大點小歲數,是怎麼認識他的?”

“你們這麼大點小歲數”——廖仲本身也僅是剛剛才過而立之年,老頭這句話說的有點奇怪。

洛映白注意到了這一點,狡猾地說:“不,我們不認識他,是有個朋友托我們給他送點東西,可是我和弟弟迷路了。”

老頭鬆了口氣:“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廖仲已經七十多了,又是剛回來沒兩年,你們怎麼會認識他啊。”

洛映白道:“嗯,七十多了?!”

見他驚訝,老頭會錯了意,以為洛映白剛才已經見過廖仲了:“不敢相信吧,長得就跟個三十來歲的人似的,其實要按說他今年正好七十九,明年就八十了。這人失蹤了四十多年,回來之後竟然一點都沒變老,你說嚇不嚇人,那不是成了妖怪了!”

“……是很可怕啊。”

洛映白道:“大爺的意思是,廖仲四十多年前不知道哪去了,最近回來,容貌一點都沒改……那他的家人應該都已經變老了吧?”

老頭歎息道:“可不是嘛,本來有家有業,自己是大老板,娶了個漂亮媳婦,兩個兒子小時候也聰明得很,誰想到他半道就沒影了。公司沒人管倒閉了不說,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媳婦好不容易把兩個娃養大,結果一個沾了毒癮,一個打死了人蹲監獄去了,真是作孽呦。”

隨著他的講述,洛映白也弄明白了在廖家時廖仲沒有答完他的最後一個問題。

就像尹明所說,廖仲之前在這個世界的確已經算得上是功成名就的人生贏家,可惜他這一走,在現實的世界中不過是幾個月,在這裡卻足足過去了四十多年,回來之後,美貌的妻子已經垂垂老矣,曾經聰明可愛的兒子吸毒入獄,萬貫家財毀於一旦,怪不得他急急忙忙地想要逃離了。

老頭道:“他瘋瘋癲癲的,天天叫喚著要走,他媳婦肯定不讓啊,這就鬨起來了。”

可是還有一件事,洛映白問道:“可是如果他想走,應該怎麼走,又能去哪裡呢?”

老頭自己說了沒事,聽見他提一個“走”字,臉色瞬間變得猙獰,忽然高聲斷喝道:“走不了!來了這裡的人,怎麼能想著走!”

兩人本來在輕聲細語地交談,距離極近,冷不防他一聲高喝,震的洛映白整個腦子都嗡嗡作響,嚇了一大跳。

夏羨寧本來靜默不語,在旁邊認真聽著他們說話,這個時候卻反應神速,斷喝道:“小心!”

他一把將洛映白摟進懷裡,猛地一個轉身,用後背衝著那個老頭,單手向後揮出,喝道:“至道之精,杳杳冥冥,撤!”

原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老頭的身體竟然猛地膨脹了一倍,像隻超大號炮仗似的爆炸了。

夏羨寧緊急之下出了妙招,將他身邊的空氣抽走,形成一片真空地帶,雖然略微有些遲,但好歹沒讓爆炸的範圍擴大,那一招的衝擊則被他用後背硬扛住了。

夏羨寧的雙腳幾乎把地麵踏出兩個重重的印子來,愣是站穩了沒有被撞趴下,但是他的身體還是沒克製住稍稍向前一傾,一下子吻到了洛映白的頭發上。

洛映白大概隻是以為自己的頭被撞了一下,夏羨寧則立刻就呆了。

好在洛映白的反應也很快,迅速將他推開了,揮手化解了衝擊的餘勁,連忙去看夏羨寧的後背:“羨寧!受傷了嗎?”

夏羨寧身上掛的都是紙屑,沒有外傷,倒是臟腑被那股衝擊波撞的隱隱作痛,他麵不改色,道:“沒事。”

洛映白道:“真沒事?你、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被炸了?不對呀,你的臉不是朝著那個方向吧……”

夏羨寧道:“……熱的。”

“是嗎?”洛映白沒太關注,又道,“你可真是!我比你大,下次這種事你不要衝在前麵。”

他埋怨了一句,又立刻去觀察周圍的情況,發現老頭已經消失不見,地下隻有一層細細的粉末,好在剛才夏羨寧動作及時,聲音沒有傳出去,引起更大的轟動。

洛映白道:“我莽撞了,看來這裡不能隨便提出離開的事。”

夏羨寧似乎是不經意地用手指輕輕在自己唇上撫了一下,道:“這裡的人一切表現正常,誰也不知道有這個忌諱,不怪你。”

洛映白忍不住一笑,他們倆平時打鬨互損,但無論他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夏羨寧都永遠不會真正責怪他,當然他也如此,這一點師兄弟兩人心照不宣。

這時候,身後的小破屋門一開,一個人從裡麵連滾帶爬地撞了出來,洛映白一看,發現正是廖仲。

他本來還想對方會不會認出自己,但廖仲連看都沒看他們兩個人一眼,隻是飛快地向前逃,但緊接著門裡麵又跑出來一個老太太,一把拎住他的後領子,將他扯了回去。

這個老太太因為年紀大,身體已經縮短了,脊背佝僂,滿臉皺紋,瘦的已經皮包骨頭,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骷髏架子一樣,但行動非常敏捷,一米八多的廖仲在她手裡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隻能重新被向門裡麵拖去。

他雙手死死扒住門框,絕望道:“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咱們兩個那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你最後給我留一條活路不行嗎?!”

那老太太一巴掌扇在他的腦袋上,怒罵道:“我呸!”

廖仲也是紙做的,她這一巴掌下去,對方的臉立刻塌了半邊,洛映白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身上纏滿了透明膠帶,顯然是被打撕了好幾次又重新粘起來的。

想想那滋味,實在是……

廖仲發出慘叫聲,老太太毫不動容,一邊揍他一邊罵:“你還有臉說?日子過得好時你甜言蜜語,打著都不走。現在看我歲數大了,家窮了,兒子沒出息了,你就想把自己摘出去,你他媽還是不是東西?隻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彆想走,你就隻能跟我一塊過!”

兩個人遠遠站著,都沒動彈,夏羨寧在洛映白耳邊小聲說:“今天帶不走他了。”

為了不驚動那兩個人,他說話的時候跟洛映白湊得很近幾乎能聞到對方發絲上洗發水的味道,不由一陣心猿意馬。

洛映白點點頭,他這個時候能夠看清,廖仲身上那些膠帶並不普通,上麵寫著一連串咒文,等於是將他的六魄封在了紙做的身體裡,這樣單憑他和夏羨寧很難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這裡麵帶走,必須讓跟廖仲感情非常深厚的人親自過來叫他。

洛映白並指在空氣中畫了一道紅色的符文,打了個響指,符文悄悄貼在了廖仲的身上,算是做了個標記。

夏羨寧道:“走吧。”

洛映白道:“怎麼走啊,你帶路。”

夏羨寧道:“我也不確定怎麼出去,隻能試試了。我帶你往哪裡走,你就往哪裡走?”

洛映白笑道:“那當然。對錯無所謂,走就行了,哪怕去天涯海角,我也跟著你。誰讓你是羨寧呢。”

夏羨寧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就算知道洛映白日常胡說八道,也還是覺得這話很可愛。

“那就先試試原路返回吧。”

說是原路返回,其實原路早就已經找不到了,這個地方的風景和位置好像隨時都變化,好在夏羨寧的方向感極強,洛映白都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居然可以目不斜視,一路直著向前走過去,步履堅定,毫無半分遲疑。

夏羨寧靠譜起來給人一種超級可靠的感覺,洛映白索性連路都不看,一邊跟在他後麵走,一邊觀賞兩邊紙折成的樹木、飛鳥、太陽甚至湖泊——太陽用的是紅色的彩紙,湖泊用的是藍色的彩紙,在微風下輕輕顫動,棕紙殼做成的小鳥站在樹梢上唱歌。

這樣的場景平時沒機會看到,洛映白欣賞的津津有味。

突然,夏羨寧腳步一停,洛映白沒來得及刹車,一頭撞在了他背上,被夏羨寧扶了一下。

“怎麼?”

夏羨寧衝著前方一揚下巴。

洛映白一抬頭,隻見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花海,而在紙的世界裡,這些花竟然是真的!

麵前的花朵鮮豔燦爛,足有半人多高,紙太陽的光芒灑在鮮花上麵,說不出的爛漫美麗,陣陣馨香從花海中飄來,中人欲醉。

然而就在這樣醉人的美景與芬芳下,洛映白和夏羨寧的警覺性則都提到了最高點,洛映白道:“竟然是世美心揚。”

世美心揚就是麵前這些花朵的名字,雖然叫起來很好聽,但遇到它們實在不讓人高興,因為這東西不是植物,而是“怪”。

這種怪可以窺探到人們心底最在意的某個情緒,比如說愛情、金錢、運勢、權力,然後它們就會依據這個情緒幻化出不同的色相,牽絆前行者的腳步,同時釋放出具有迷惑性的香氣。

它們本身法力低微,幻化的場景隻能糊弄糊弄普通人,其實對於夏羨寧和洛映白來說不難對付,但這麼一大片,怪討厭的。

因為有的時候,人心裡最重視什麼,最畏懼什麼,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些花卻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讓你不得不去麵對。